本帖最后由 四十不言 于 2018-10-9 10:10 编辑
B 李向阳 此李向阳非《平原游击队》里的双枪李向阳。此李向阳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手从来没摸过枪，别说机枪步枪打兔子枪，甚至连割枪焊枪也没摸过。他手里最多的时候是一把锤子和一把剪子，整天面对简陋的由槽钢制作的工作台叮叮当当，驾轻就熟地把一张张的镀锌板裁剪捶打成人们希望的形状。 向阳同志一贯留小平头，跟我年一年二，前后脚进厂。开始都是奔着主车间的保全工去的，后来向阳对机修车间黑白铁加工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是一见钟情了，不离不弃了，王八看绿豆了。于是千方百计地调过去，成为一名钣金工学徒。 在那个激情与颓废交织的年代，人们习惯沉溺于平淡无奇的生活秩序而忽略了必将遭遇的危险，大多数年轻人的业余生活里弥漫着谈情说爱喝酒打牌。李向阳同志静静地躲在宿舍一隅，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孤傲的淡泊，寂寞的享受。在他的手上轮番出没的一共是两本书，《钣金工技术手册》和《新旧约全书》。两本书的内容相去甚远，两万八千里都不止，但它们却交替出现在李向阳的手上，大家不明白。只是每次在食堂吃饭时，李向阳总要在饭前低着小平头嘟囔一会儿，大家都知道李向阳在祷告，感谢天上那个外国老头赐予他馒头和炖土豆。 必须把来自衡水的王工介绍一下，绕不开，不然这个故事就没法再讲下去。年届七十的王工有一把比较招摇的白发，走路墩墩的，手不大握起来却象一块铁。据说是我厂领导好几顾茅庐才让业已金盆洗手的王老爷子重出江湖。王工的绝技是做通风管道的“铁裤衩”，通俗一点就是三通，而我厂大量通风管道上使用的常规三通所造成的问题简直就是罄竹难书。凡是穿过裤衩的人都知道，一个大圆筒下面再直接劈成两个小圆筒，但那是布做的。王工的裤衩是铁皮做的，令人称奇的是一个焊点也没有全凭手工钣制，整张整张的零点八毫米或者一毫米厚的镀锌铁皮在他手里就像他孙子一样那么听话，让怎么弯就怎么弯，想怎么弯就怎么弯，外面弧线工整，里面光滑顺畅，就是人穿上也没问题。向阳开眼了，佩服了，投地了，请教了。但只有普高水平的向阳同志平面几何还凑合，立体几何解析几何就比较黔驴技穷了——整个“铁裤衩”的平面图铺开来仅划线就有几百条，向阳同志懵了。 王工说不会就学就问就琢磨，实在不行就玩儿命呗。王工看着惊慌失措的李向阳危言耸听地说，知道我是咋学会的吗？闹日本的时候我在天津小鬼子的纱厂里做学徒，师傅手艺不错就是忒不爱说话整天不言不语约等于个哑巴。监工的鬼子倒是爱说话，张嘴就是八格牙路，高兴起来抓什么就用什么打！你不想死就得玩儿命学手艺，手艺学会了连狗日的日本鬼子都跟你竖大拇哥！王工还说，你只要学会了这个，后半辈就不用愁了。 果不其然，向阳同志跟“铁裤衩”较上劲了，白天让王工骂的跟三孙子一样，晚上吃过饭就秉烛夜读，甚至连走路都摇头晃脑用手比划一路。导致李向阳技艺突飞猛进的关键还是设备科负责制图的中专生屠香香。那天设备科的领导带着屠香香莅临李向阳工作的白铁房，指导工作的同时告诉李向阳为他加工一只开水桶，下班的时候在厂锅炉房打上一桶带回家，既节能又方便。李向阳抓住机会请教立体几何，科长捉襟见肘，灵机一动把屠香香推向前台。李向阳求贤若渴如获至宝，马上待屠香香如上宾。 就这样，上帝在赐给李向阳食物和睡眠的同时，还赐给了他突如其来的爱情。单纯朴实的屠香香很快就对这个勤奋好学的男工表示了欣赏和认可，而心怀鬼胎的李向阳在踏破铁鞋不耻下问的同时，逐渐产生了鱼与熊掌一块拿下的念头。 在屠香香无私的帮助下，李向阳的钣金技艺日渐精进，初具规模，崭露头角，以致于一年多以后衡水的王工决定打道回府再次归隐山林了。师徒俩在某小酒馆举行的告别宴会上对坐垂泪，不胜嘘唏。最后王工掏出一张百元钞票，说向阳啊，香香是个好姑娘，要抓紧哪——你们结婚我就不过来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向阳秉承师傅旨意磨刀霍霍，准备向屠香香发动最后的总攻。但没想到的是，这边兵马未发冲锋号没吹，那边的屠香香竟率先举旗投降了，自投罗网了，拱手相送了。数年后，据已为人妻的屠香香供述，李向阳当初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李向阳秀外慧中，引得厂内大批女工爱慕。而屠香香自知长相资历尚可，但身高不占优势，横向比较没有绝对把握，干脆还是先下手为强吧。于是就引狼入室把李向阳占为己有了。 婚后，小夫妻衡水一日游，不想王工已经离世月余，感慨一番洒泪而回。 工厂破产成就了李向阳的幸福生活。由于完整地继承了王工的衣钵，李向阳的白铁加工技艺终于图穷匕见，本行业内的大批企业闻讯而来，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恳求加盟。李向阳立场坚定，坚贞不屈，大义凛然地表示：只做设计加工，绝不出卖技术。 日进斗金的日子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帮着丈夫数钱的日子是屠香香梦寐以求的日子。现在的屠香香经常为当初自己的英明果断点赞加分，而李向阳还是喜欢那句经典：主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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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8-10-9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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