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19-10-14 15:28 编辑
说起读书,我很羞愧,辜负了大好时光。
我的小学在农村度过。那时,父亲给订了《少年文艺》,周未带回。从没认真看过,野得象男孩子。夏日,白天推了木盆去池塘游泳,晚上提着罩灯上稻田捕泥鳅鳝鱼。冬天,把池塘里的厚冰敲碎绑脚底滑,跟着雪地上凌乱的脚印寻兔子。五年级的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号召大家把家里的书带回班级,创办读书角,好书共享热闹一阵,终归太迟,小学要毕业了。
初中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满口“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那时刚学文言文,他要求我们每天背一句。有时想,若是隔壁班语文老师教,结局可能不同。隔壁朱老师,头发往后梳,俊朗的脸上一副金边眼镜,卡其色风衣被风撑开,那份玉树临风才符合豆蔻年华的心事。教我们的马老师,头发也往后梳,露出的却是满额抬头纹,老花镜,隐隐的兔唇,笑起来女人似的用手捂嘴,一件深蓝色中山装,春秋穿,冬天还穿,怎么也罩不住里面的棉袄。更气人的,他看出我把自己名字写错,也不当面说,直接在作业本封面上写一个红字订正,语文作业本很多,每本都这样。我的抵触情绪就更大。不听他的背古文,去电影院门口看海报,以知道多少电影名为荣,买港台影星的头像贴笔记本,抄乱七八糟的流行歌曲。三年很快过去。
高中时,一位男生拿着他发表在《柳浪湖》刊物的诗给我看,竟天真以为是重名。我们班主任还是语文老师,喜欢写小说,写了秘密给我们看。记得有篇很长,一人称,有个情节,他把手里的油菜花塞进嘴里,嚼碎吞进肚子里,花是他女朋友送的。这是我关于爱情最初的教育与想象。把大量时间耗在看男生打蓝球踢足球、自己打羽毛球乒乓球上。高考自然不理想,写诗的男生去了复旦,而我读了一所三流学校。
终于自由,竟是难熬。和一班游手好闲臭味相投的同学把时间抛在深山竹林原野温泉拖拉机上。偶尔玩腻也会去图书馆。后来,听老乡说他班一位男生,竟抓住那偶尔的机会,装成看书的样子偷偷坐我对面。初听想捉弄,想想算了,又不真心喜欢读书,别荒废人。从此不进图书馆。
这种不读书的恶果,上班后体现出来了。办事思虑不周看问题不全话说不到点上,争执辩理缺乏逻辑,连职业考试也不行。曾经为一个注册证坚持了七年,五门成绩三年有效,循环考试,每一门都合格过不止一次,可惜不在有效期限内。最后一次错过本地报考,甚至跑去厦门,仍是单科差两分。最后三年,都是一门差两分。有时觉得自己是一条鱼,而那考试是诱饵。终于厌倦。七年时间,唯一遗憾,是愧对孩子。因为考试时间在每年六月的第二个周未,儿童节正是学习冲刺期,没好好陪过他。
如此不爱书之人,挂版书房纯属滥竽充数。那会,书房建版不久,宋朝打退堂鼓,要多少人多少人才坚持云云。也是吃了读书少的亏,希望借机向大家学习。厚着脸皮,一挂几年,装模作样读书。
那日,看麦家写读书,很是触动:
怀揣着“博尔赫斯”回家,晚风轻拂,夕阳的手抚摸着我,这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回到家,我重复了自己的孤僻:不是急不可待地品读,而是把它放在书橱的一只角落里,仿佛它在我书柜里已经很久,所以被挤到了角落里。对于一本好书,我总是这样,喜欢尽量地与它保留一段时空,让想象中的品读的快乐在我心中无限洋溢、膨胀,让占有的欲火尽情燃烧,直到最后一刻。这感觉同样妙不可言,如同有个你喜欢的女人等着你去碰,可你持久不碰,这样就等于老有个“愉快”搁在心中不动,搁得越久越香。哦,真香,让我亲亲你……想像中的快乐是无限的。 那天晚上,我就为这种“想象中的快乐”鼓舞着,沉醉着,手快脚轻地做了许多事,直到找不出一件可做的事,这时,我才像突然想起那本书似的,急切又轻手轻脚地踱到书橱前,悄悄打开书橱门,小心翼翼地提取了“博尔赫斯”。这感觉就像在取拿一件珍贵的易碎品,又如在亲吻一位刚刚经历了劫难后熟睡的少女。这种感觉(虔诚、圣洁、甜蜜、爱情都达到了极致)于我并不是常常有的,但我又确实十分地需要它,它的每一次降临总是能给我带来足够的安慰和自信,就像在茫茫跋涉中出现的驿站总给人以安慰和力量一样。
这种充满仪式感又挑逗十足的阅读准备,让人觉得他是在进食一道心灵大餐。放眼自己,信奉开卷有益,是本书就读,站着坐着躺着仰着,简直快餐都不是,快餐面。尽管如此,仍然打算坚持下去,为自己,也为孩子。
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电视网络手机各种科技产品统治着世界,各种信息便捷高速真伪难辩。有人把新媒体特征归结为:标题党、零碎、无序、娱乐、无能、碎片化。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我们的孩子也是,作为家长能做些什么?
电视机已退出我家好些年。大儿五岁时办了借书证,那会正备考,我在阅览室做题,他去少儿馆看绘本,或借了书来我身边读。唯有阅读才能建立自己的知识体系。理性、严肃、专注、深邃,这样的品质电视广播视频抖音给不了,得一点一滴从阅读中积攒。孩子幸运,学校实验课题是语文,对阅读要求高,他阅读速度快涉猎范围广,家里藏书一半以上是他的,经常揶揄我“资深文科生”。只是,我们的庇护不是真空,没人能绕开手机,他也一样,抵制不住游戏的刺激模拟的快感。现在,如果把一本书和一台手机摆他面前,指定眼也不眨选手机。很有挫败感。陪伴与教诲是有期限的,他终究要长成自己,除了痛惜,只能适当放手。
可是弟弟还小,联合国界定儿童为十八岁以下人群,他还有太多可塑性。弟弟从两岁开始阅读,现在自己要求每周日晚去图书馆。我希望阅读对他象呼吸一样自然,希望他的童年消逝得慢些再慢些。我得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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