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烟 于 2020-12-9 12:33 编辑
秋耕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是中秋节了。年过中秋月过半,今年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少年时,我现在居住的小区还是一片农田。那年月,中秋节前后正是秋收最忙碌的时候,人们都在抢收抢种,家里田里,男女老幼几乎没有闲人。大多数年景里,农民的中秋节与端午节一样,是没有时间待在家里安安稳稳度过的,即使节下有亲友往来,也大都选择在晚间一聚。 秋收虽然很迫切,但与麦收相比还是从容了许多。一来是秋天雨水少,秋庄稼也不像小麦那样“娇气”;二来是秋收时间很长,断断续续将近两个月。如果总是像麦收那样不分昼夜救火似的劳作,莫说是血肉之躯,纵然铁打的身骨也会垮掉的。 在我乡秋收的主要农作物是玉米和谷子,这两种庄稼收割后,腾出茬子施上农家肥深耕细作播种小麦。地瓜的种植面积也很大,但地瓜这种农作物耐寒,此时还处在生长末期,再说地瓜地一般也不会播种冬小麦,也就无需秋耕了。 秋耕这个词语,异乡人听起来可能感觉没有春耕那样熟悉和充满生气。徐悲鸿先生有一幅题为《九州无事乐耕耘》的名画:一牛、一犁、一耕手,还有一男一女二农夫;田边则是一株摇曳着绿丝绦的杨柳,不用说就知道是一幅春耕图。但现实生活不总是写字作画,更不是只有诗和远方。它是很实际的,来不得半点虚假。所以,秋耕虽然未能入画图,但在我们这里秋耕要比春耕重要的多,也繁重的多。 在我小时候几乎没有农业机械,秋天全村几百亩地的耕耘,都是依靠延续了上千年的老牛拉犁耙的方式来完成的。 秋耕是用两头健壮的公牛拉一套铧犁,称之为一具;有时为了赶农活也会搭配体格相对较弱的母牛。到了秋耕高峰的日子里,村子周边各个方位的农田里十几具耕牛紧张有序地忙碌着。田野里不时传来“喔喔,嗛嗛”犁手们使唤耕牛的口令声以及“咣,咣”的使牛鞭的响声。新耕的土地潮湿疏松泛着黑亮的光泽,它让人感觉可亲、神圣、蕴藏着无穷的能量。数千年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就是靠着这片土地繁衍生息。 秋天的阳光已退去了夏日的焦躁,它温和地照射着收割后辽阔空旷的田野,也洒落在忙碌的农人与拉着铧犁缓缓行走的耕牛身上。秋风瑟瑟,山川朗朗。碧蓝深邃的天空上,偶尔有南归的雁群飞过。时而从天际传来悠扬嘹亮的雁鸣声,仿佛在述说这恬淡的岁月,流水的光阴。梯田地堰上熟透了的柿子一树树红灯笼似的随风轻荡着,荡出了一个季节的瑰丽。此情此景,宛然一幅温馨恬静的太平景象图。如此无争无扰的光阴,仿佛走进了民风淳朴的远古世界。假设世间没有天灾,没有人祸,杏开竹篱外,鸡鸣桑树巅,处处清平世界,人人安居乐业,那该有多好啊! 耕牛毕竟不是机械,是不可以让它过度劳累的。无论农活怎样急切,农人都会按时让它在上午、下午耕作的中间休息一会儿。卧在松软的土地上休息的老牛,一口一口地反刍胃里的青草,嘴里发出有节奏的咀嚼声,一副很满足很享受的样子;它那一对乌黑的大眼睛里透着温顺与安详。 随着秋日的渐深,地堰上的野菊花开了。一簇簇,一丛丛,宛若翠钵撒金一般,在萧瑟的秋季了显得格外靓丽。“跟具”的孩子们(帮忙牵牛抗犁耙的少年)经不起这美好的诱惑,纵身爬上墙头去采撷这秋天最后的花朵。隐藏在墙下草丛里的没尾巴鹌鹑被惊扰了,它突然“扑棱”一声,远远地飞走了。 秋耕的牛,在早上、中午、晚上三个时段里,是有专人放牧的。我少年时好奇,曾经跟着本队的兄长们晚间牧牛。深秋的乡村夜晚已有了几分寒意,田地里除了地瓜没有收获外几乎没有别的庄稼了。牧人把耕牛赶到坡地里吃草,有时甚至会直接放在地瓜地里任其啃食地瓜秧藤,毕竟过不了几天地瓜也要拔秧收获了。放牛人从田里拔出几块地瓜,找个背风的地方点起一堆篝火,一边向火取暖一边烤食地瓜,在这无边的秋夜里享受这番难得的野趣。 乡间的秋晚万籁俱寂,墨蓝无垠的天空嵌满了星斗,夜凉如水,残月如钩。远山隐隐,寒蛩凄凄。半夜时分,吃饱了的老牛已卧在田地里静静地反刍着,它要抓紧休息以恢复体力,它知道天亮后那架沉重的铧犁还在等着它们拖拽。
秋天要尽量的多耕地,以尽可能地多种小麦。因此,秋耕这项农活一直持续到“寒露”节气以后,那些早播的小麦苗已经泛绿了,方才结束。 白驹过隙尘栖草,如今不是少年时。虽然很多年过去了,但我还会时常回忆起秋耕的情景,忆起那些秋耕的老牛;忆起那一片片耕起的油黑的土地;忆起地堰上那一丛丛盛开的野菊花;忆起黄昏里晚归的农人荷锄肩犁,唤着黄犬赶着耕牛走向飘着炊烟的村庄。 幼年的时光就像耕牛口里反刍的青草,虽然包含了岁月的沧桑与清贫,甚至夹杂着些许苦涩的味道,但它淳朴洁净更接近人生的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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