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秋收之后,仓库里储藏着整个生产队社员一年的粮食和种子,还有生产队的农具,比如风车、晒垫、犁耙、石磙等等。仓库一排有四间房,每一间都比较大。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晒场,收割时期晒粮食,秋冬用于堆草。每天晚上轮流派两个劳动力守夜,以防粮食被人偷窃。
那个冬天,我晚上陪奶奶住在仓库。生产队大多数青壮年男子派去修水利,蓟麻子的年纪刚好可以不去,于是,他成了那段时间的固定守夜人之一。守夜人一般都不能睡踏实觉,怕睡着了遭贼,那是要担责任的。当然,守一夜记一个工分,工分来得比较轻松,很多人都愿意守夜。
蓟麻子一般时候不爱说话,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后来,生产队的人都承认他是个老实但有点奇怪的人。他出门喜欢扛着一把锄头,雨后路面不平,如果他踩到坑里,就会气得跺脚,然后用锄头挖地,嘴里不停地咒骂这不平之地。而江南地区雨水多,蓟麻子的锄头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肩膀。
他有两个特点,一是疼老婆,二是会唱湖南花鼓戏。
蓟麻子的老婆爱漂亮,两年一个,跟他生了两男七女,大外孙跟他们的小女儿同年出生。
儿女多,劳动力少,生活自然是困苦的。蓟麻子吃得苦也想得开,粮食分回家,只要老婆说想买什么,他就让老婆挑谷子到街上去换钱,买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蓟麻子的老婆是整个大队穿得比较好的女人之一。毛哔叽、华达呢、灯芯绒、呢子、咔叽布,只要是市面上有的面料,蓟麻子的老婆必定都有。
蓟麻子每天比我们早到,仓库在他家隔壁,在沟渠的那边。我搀扶奶奶走近晒场,蓟麻子总是很客气的跟奶奶打招呼,仿佛不知道我爷爷逃走了,不知道我奶奶是来接受看管的。
蓟麻子寒暄之后问同伴想听什么曲子,有时也问奶奶想听什么曲子。
一般都要他唱《刘海砍樵》里的某一段。蓟麻子可以从头唱到尾,今天唱一段,明天接着唱。他的声音洪亮,还可以唱女声。
睡在仓库的草铺上,听花鼓戏,听风声听雨声。天气好的时候,看得到外面的天空,有时星星很明亮,月光照进来,奶奶摸着我的脚,让我靠在她的身体上,一会儿我的脚就暖和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