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听雨轩听雨（三）（四）

陶陶然然

　　(三)口摇舌剑，吻搠唇枪


　　周六上午，程秋华和隔壁宿舍的同学去了公园。余下的三人都坐着闲聊。话题渐渐转到程秋华身上，丁维维啐了一口道：“一看见他我就有火，背后鼓捣人的小人!”徐志伟也随声附和。丁维维道：“成天神神鬼鬼的，我估计吴奇的一百块钱就是被他偷走了。”吴奇忙道：“你可别瞎疑心，诬赖了人不是玩的。这种事可大可小，传出去他反咬你诽谤，你又能怎么样?”徐志伟道：“说得是。我们找不到真凭实据，倒不能混猜。”丁维维不服道：“你放钱的地方就咱们几个人知道。小偷划破了皮箱，把藏在衬衫里的皮夹子掏出来摸走，还不是个家贼?不是他是谁?难道是我?是徐志伟？”吴奇道：“你也别讨厌一个人就把人家贬得头上生疮，脚底流脓。世界上没有谁是坏得彻头彻尾的。外面的人碰巧偷到我也是有的。”当下也就罢了。


　　次日午后，那程秋华阴着脸坐了一会儿，突然向丁维维发难道：“不要开收音机行不行?”这人一双极有神的眼睛，不知怎么，看上去却像居心叵测似的，个子也比同龄人高出有小半头。丁维维正聚精会神收听午间新闻，随口道：“马上就关。”程秋华站起来道：“叫你别听了!”丁维维大怒道：“你嫌烦你滚出去，管那么宽干嘛?”早先丁维维和徐志伟动手打架，一半是因为程秋华的激将。丁维维当时想不透，后来冷静下来自然就明白了。这时见程秋华竟敢又再生事，不由得口出恶声。程秋华厉声道：“你影响我休息，我就要管！”两人从争辩发展到谩骂，程秋华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骂了句“操你……”丁维维跳起身来给了他一拳道：“我可没带到你家里人。你不干不净的嚼什么蛆?”程秋华人高力大，丁维维眼看招架不住，吴奇一边叫徐志伟“把他们拆开!”一边却冲上去狠狠捶了程秋华两拳。程秋华一回头，脸上现出惊异之极的神色，掉过身来要打吴奇。徐志伟却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丁维维则猛拽他的右臂。吴奇道：“停手，停手。”说着从下面踹了程秋华一脚。程秋华先还说丁维维“知道你会插科打诨扮小丑，人缘好帮手多，我不怕，我不怕”，后来到底势孤力弱，被三人摁到床上动弹不得了。徐志伟要程秋华保证再不对舍友动手就立刻放他起来，吴奇道：“他现在这么冲动，起来还不把丁维维给杀了?”徐志伟听了，又犹豫起来。


　　程秋华额头青筋暴起，叫道：“我杀丁维维?我要杀就杀你!你……你告诉我丁维维昨天讲我坏话，说我是小偷，我气糊涂了，才找借口打他。谁知道你这么阴，你有意做圈套叫我钻……钻!”说到最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吴奇皱着眉头笑道：“我拉架是为你们好啊，你这样污蔑我?不就是徐志伟和丁维维打架那次，我劝你不要挑拨么?也值得这么恨我?!”丁维维笑道：“你放心，他的话傻子才信，徐志伟，对不对?”徐志伟不置可否道：“先放开他再说。”吴奇松开手到自己床上坐下，凝视着徐志伟道：“这么看来你是相信了?”徐志伟淡淡地道：“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你为什么急着要我表态?”吴奇便不吭声了。


　　程秋华翻身坐起，看看丁维维，看看徐志伟，又下死劲瞪了一眼吴奇，默默的坐着发呆。天空阴沉沉的，丁维维的收音机里预报说将有一场暴雨。


　　徐志伟办了退宿手续，当天就急着朝外搬。宿舍里另外几人始料不及，都大吃一惊。丁维维帮他收拾衣服、被子和感冒药，嘴里不住念叨着：“你这是何苦呢?”程秋华上前想要帮手，冷不防徐志伟喝了一声“谁要你讨好?”程秋华便撂下不管了，道：“哼，又是我不好!”临出门前，徐志伟向吴奇道：“没什么临别赠言吗?”吴奇道：“说了你会听吗?”徐志伟道：“要是从前我会参考，现在，你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吧。但愿你的嘴能骗过你的心！”丁维维打圆场道：“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作不得准的。”徐志伟冷笑道：“是吗?恐怕你心里不是这么肯定吧?你给人利用了，你明不明白?我一生最看不惯这号人。”他用余光看着程秋华道：“包括有的人在内。”吴奇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我们宿舍怎么会弄成这样。”徐志伟胸中怒火“腾腾”地往上直窜，大声道：“我也不知道!”提起两个箱子出去了。丁维维抱着被子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陶陶然然

　　(四)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徐志伟搬到校外安顿下来。和他合租房子的是李小寒的“干哥哥”文杰。文杰长得和徐志伟略有点相似，只是五官线条柔和一些，像是把徐志伟的眼鼻嘴去其棱角，重新修整了一番。两个人住在一起，倒是分外亲切。


　　这天饭后文杰向徐志伟笑道：“我给你统计了一下，这半个月你只在宿舍吃了四顿，这是怎么回事啊?”徐志伟笑道：“明知故问。”文杰抹着桌子闲闲地道：“李小寒是活泼得很，但她玩是玩，笑是笑，从来都有分寸。你本事大，不声不响就追到了手。”


　　刚说到这儿，门外一阵笑声，是李小寒和孙兰来了。文杰开门鼓掌笑道：“稀客稀客，欢迎欢迎。”李小寒道：“刚才我恍惚听见有人提我的名字，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嚼说我什么。”文杰道：“再借个胆给我我也不敢哪，得罪了你我还想不想在这儿混呢?对了，今天怎么高兴过来玩?”随手把门推上了。孙兰把一个新做的风铃递给徐志伟道：“人家是来送东西的一一耗了她好几个晚上呢!”徐志伟忙道：“我当初也是说着玩儿，你就那么费神，再累病了怎么办？”说着把风铃挂到窗台上。


　　众人说笑了一阵，孙兰去拉开门道：“你们都玩疯了，一个听不见敲门声。”来的却是朱莉。孙兰素知她与李小寒不睦，不禁一怔。朱莉笑道：“今儿人来得齐全。”她说着坐在孙兰原先坐的椅子上。孙兰正不知朝哪儿坐，文杰起身道：“你坐这儿吧，我站着就行。”孙兰向他瞧了一眼，谢了一声坐下了。


　　徐志伟笑道：“朱莉你今天大驾光临，有什么事没有?”朱莉道：“没事不能来么?”徐志伟笑道：“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小寒便道：“主雅客来勤，朱莉看得起你们才来。也没见过这样待客的，一杯水不倒，倒不停嘴地问东问西。”文杰一拍头忙倒了茶来。朱莉啜了一口道：“到底是李小寒好，小事上就看出一个人的心了。别人呢是再也想不到要招呼一下我的。”她说着自己先笑了。李小寒伸手去拧她的嘴道：“你一张利嘴，欺负文杰老实巴交的，可怜不可怜?”朱莉打开李小寒的手道：“他老实?我告诉你，哪天你看到他喝醉了的怪样，你才认得他。我倒有幸在街上撞见过一次，好像在宿舍跟你们说过的。”李小寒微笑不语，果然文杰愠怒地道：“朱莉你少说两句成不成?”


　　四个人本来谈得很热闹，多了一个朱莉，像多了一块赘肉，怎么调整都不舒服。李小寒再坐一会儿便要走。孙兰看了下手表道：“四点多了，我也走了。”说着拿眼色给徐志伟。徐志伟会意，正要站起来送，文杰道：“我送送你们吧。”朱莉嘴一撇道：“皇帝不急太监急，要你多什么事?”徐志伟笑道：“也好，我还有几张报纸没看，你就代我送送吧。”言下之意，爱送不送，不过是给我代劳而已，所有权还是在我这边。文杰知道自己造次了，只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得硬着头皮送两人出去。


　　朱莉见室内无人，对徐志伟道：“你怎么说不送就坐下来了?李小寒心眼儿又小，脾气又大，难保不生气。你那时候再去求她，她可不理你了。”徐志伟清楚朱莉是在变着法儿讲李小寒的坏话，笑道：“咦，是你说的，皇帝不急某某急，你操这份心做什么?实跟你说，你对文杰怎么样，李小寒就对我怎么样。你说她对我够不够好，会不会不理我?”朱莉没料到徐志伟这样口没遮拦，忙尴尬地辩解：“你们不要瞎猜，我对文杰实在一点意思也没有的。”徐志伟笑而不答，自去看他的报纸。


　　这里李小寒二人谢了文杰向学校走。孙兰叹道：“文杰这人，人是个好人，就是太没眼头见识，不明白他想什么心思……”李小寒闻弦音而知雅意，抢着说道：“我是他干妹妹，大家好朋友，要送我也是人之常情啊!”孙兰道：“是吗?”隔了良久方道：“你说朱莉去干嘛的?遮遮掩掩的，徐志伟问她她也不肯说。”李小寒笑道：“还能干嘛?无非是怕文杰疏远了她，赶着贴热烧饼联络联络感情。徐志伟也看出来了，特为提出来取笑她的。”


　　第二天下午放学，徐志伟留着摆弄一本杂志。李小寒悄悄走近，“哈”的一声叫。徐志伟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道：“你刚才不是已经回宿舍了?”李小寒道：“是啊，回去坐了一坐，无聊得很，就又过来瞧瞧。杂志借我翻翻。”徐志伟却现出那一种紧张的神色道：“不过是本《豆蔻年华》吧?有什么好看?”李小寒笑道：“不给看算了，什么宝贝!”徐志伟松了口气，陪李小寒说些闲话。李小寒忽道：“我记得我家有个杯子，颜色很特别，对了，有点像教室玻璃窗框子那种铁锈红。”徐志伟抬头细看窗框道：“这红色很平常嘛!”冷不防手中杂志被李小寒挟手夺去，听她笑着说：“我偏要找找里头有什么玄机。”


　　翻过一页，有人用红钢笔框出一首词来：“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依楼。”李小寒笑道：“不太贴切，不过也难为她了，从一厚本里找出这么一首来。”再翻几页，又有红笔划出一句“不知他的心里可有一点我的影子?”旁边七字小注“多情总被无情恼”。李小寒合上杂志还了徐志伟道：“这七个字挺秀气的，最难得是内涵丰富，谁写的？”徐志伟只得老老实实答道：“是我初中同学的妹妹，姓蓝的那个，现在在苏州一家工厂里做事。我跟你提过的。”把杂志放进包里又道：“我会同她讲清楚。”李小寒待理不理地道：“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浅泠

追看，每一节的标题是亮点，既概括了文意，又带出清清的诗意，如此现成。

青芜

青春是一首丁香无尽的诗。
值得一再书写的，说明，都是有故事的人。

陶陶然然

青芜 发表于 2021-7-27 11:19
青春是一首丁香无尽的诗。
值得一再书写的，说明，都是有故事的人。

每个人在那个时段，都有许多一生怀想的故事。

青芜

陶陶然然 发表于 2021-7-27 11:55
每个人在那个时段，都有许多一生怀想的故事。

不是每个人，比如像我这种——
浅薄的，薄薄几页
乏善可陈。

陶陶然然

青芜 发表于 2021-7-27 14:24
不是每个人，比如像我这种——
浅薄的，薄薄几页
乏善可陈。

我其实故事不多，但记性好，回忆起来仿佛无穷无尽的往事。

论金

旧债未尝，又上新债。

陶陶然然

论金 发表于 2021-7-27 19:18
旧债未尝，又上新债。

债主不催，闲时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