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有贤无垢 于 2021-10-31 20:04 编辑
那黄昏时分的太阳
文/有闲
去过孟有三家的人，无不对其印象深刻。他的头发越来越短越来越稀越来越枯白，仿佛野火燃烧过后的陈年稻茬。他的眼总是半阴不阳眯缝着，似乎永远在思考什么人世密码或者根本就没思考而只是为了眯着而眯着。脸，木然如同烧火屋那台用了几十年都舍不得扔掉的刀痕累累阴森晦暗的皂角树砧板。弥漫在那栋上世纪八十年代建造的三间两房砖混木结构“人”字顶瓦屋之上的，除了一日三餐间或升起的袅袅炊烟，还有终日绵绵不绝的香火之气。
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孟台村，恐怕找不出别一家，神龛之上不挂“天地国亲师位”（左书“九天司命”，右书“历代祖先”），而挂领袖画像。画像用铜边镜框镶着，从左至右依次是马恩列斯毛邓江。两边厢房木壁，分列十大元帅像。细心的人们发现，孟有三每次出门，都会在堂屋摆上蒲团，更衣焚香，对着画像念念有词三跪九拜，然后扛把锄头、拎把铁锹或拖个板车步行两三里之远，去往塌地（洪水可能淹没的低洼地）那几十亩稻田麦田（间植棉花）挥汗劳作。这时候，伫立于田垄间的人们通常会隔着很远嗅到这个老男人身上浸入骨髓的香火味（类似腋臭或者粉底），对他默默行注目礼。连盘旋于低空的蝇群也被熏陶诱惑，虔诚万分地一路追随。
到目前为止，孟有三所能自如掌控或者说达成默契的，也就那十数位伟人以及那些被他征服过几十载春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庄稼了。至于伏美与凡了，则另说。伏美他是征服与收拾过，但更多时候，是他孟有三被伏美征服与收拾。伏美说添什么家当，他就添什么家当。伏美说穿什么衣裳，他就做什么衣裳。伏美允其为某位村妇量体裁衣，他便为某位村妇量体裁衣。伏美嘱其外出打工挣钱养家，他便胸怀早逝娘亲家传裁剪手艺，去往深圳布吉。
凡了呢，当年有三和伏美花费九牛二虎一龙之力彼此征服终于收获的这位人物，天生一个“拐翘货”（调皮捣蛋之意），哭闹吵嚷折腾来折腾去，从来就没消停过。“抓周”坐桌子，书、纸、算盘、银钱不抓，偏偏乐呵呵抓一把塑料大刀。算命先生写流年，排八字，问生辰。有三就说了，小儿乃午时生人。先生闻言，当即便把低垂之头颅顿然后仰使得靠背竹椅发出“咔咔咔”炸裂声，仿佛躲避兽类攻击之姿态，干咳良久才言道，令公子好八字啊！肖虎，命硬，气旺……了不得，了不得呀……行房四五载逾而立之年方得此宝物，一家人自是欢喜之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湿毛巾过来屁股躬起，待若太子，百依百顺。有三其实曾经思虑再生个一儿半女，怎奈种子迟迟不发芽，加之上头拆屋罚款上刑的威胁有增无减，所念遂日消月散。为防兄弟单帮受人欺侮，有三又将凡了从孟台村小转至镇文武学校习学防身之术，岂料此举正合凡了少年志趣，可谓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好不自在。
孟有三正是在彼时舍下伏美母子南下某同乡所开成衣工厂做裁剪师的。不是伏美死缠硬磨唠唠叨叨他也不会离开孟台。他本务农世家，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拾掇庄稼胜过胡吹海侃赌博抹牌做裁缝。和伏美打集体拿工分时候起就没服过输，但凡涉及稼穑，他都要与人争个高下优劣。可是包产到户并未使其富裕起来，旱田水田合计不过七八亩，地少，种得再好，公粮水费一缴，也落存不下几个。所谓“穷文富武”，武校一年学费不便宜，他孟有三不挣钱谁去挣钱？
某日。孟有三正在摆满布匹的案板上拿划粉划线标记尺码备料，一老乡喊他去门房接电话。接完电话孟有三于嘈杂的缝纫声中来回踱步，最后下定决心请假，买当晚的火车票第二天转汽车赶回家，再骑那辆哐当作响的“五羊”双杠自行车赶到镇卫生院。
孟凡了鼻青脸肿，一只胳膊打着吊瓶，另一只胳膊被药气弥漫的纱布像包粽子一样包着。
“你咋这不听话非要撩事惹蜂呢？那些游仔（混混），岂是你们能闯的？”心疼的话想说说不出口，孟有三抱怨道。两年的裁剪师生涯，使他得到了工厂上下的尊重，这让他有信心获得对孟凡了的话语权。
回村时村人已讲给他听过。
先一天夜里，孟凡了随几个师兄偷出武校围墙去邻村看露天电影，和几个社会青年为争麦秸垛顶端有利位置，轮番攻占终至大打出手。毕竟人小骨头嫩些，师兄们见斗不过，恶骂几句后便撒腿狂奔。但是颇为不幸的是，在被追赶过程中，孟凡了像热带草原马群中落单的马驹被狮子捕食一样被游仔们逮住了。
“喊爹爹！”游仔们举起巴掌喝令。
“喊你姆妈个~逼·芯子！”孟凡了躺在夜露湿透的地皮上，闻着一双双大脚丫子发出的恶臭，朝遮住他头上星空的一张张得意之脸猛然喷出一口唾沫。于是，耳巴子、脚腿子劈头盖脸而下。
“你这做爷老子的，哪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呢？”孟凡了用孟有三曾经打比过的话回敬孟有三，蓝色碘酒印痕像一只蛤蟆在其嘴脸间蠕动，映衬出那鄙视无比的痛苦表情，“指望你给我出头，八百年都等不到。”
孟凡了看着一脸懵逼的孟有三，继续言道：“老子死也认得那几个相，过两年等老子武功学得差不多了，弄死那几个狗日的……”
孟有三不想再惹其生怒，彼时能做的，就是撇断胳膊往袖子里塞，默然无语地去到财务室，从裤带夹层里摸出余热尚存的皱巴巴的银钱，恭恭敬敬地递给正在看琼瑶小说的女出纳员手上。
“麻烦你们了麻烦你们了！”孟有三像虾子一样佝着颈脖子，对着女出纳哈完腰又对着穿白褂子的大夫连连作揖，“费你们心了费你们心了啊……”
孟有三大概不会想到，这种偶一为之的佝偻姿态，将会成为其余生标志性形象识别符号。
每次从布吉回孟台，村人便堵上门投诉：
“你儿子说是我屋里的看门狗咬了他，用棍子把狗打死了。”
“你儿子像劣陀（或谓“得罗”、“陀罗”，圆锥状，旋转玩具，重心不稳，需用绳鞭抽动以维持旋转），无当无事把我小女逗哭。”
“你儿子到我鱼坑地（自建或承包的鱼塘）偷钓。”
“你儿子带我儿子到游戏厅打通宵游戏把我儿子都带坏了。”
“你儿子把我的牛栏屋烧了。”
“你儿子到我小卖部赊帐老不给钱。”
“……”
孟有三只得哈腰作揖，买了罐头、砂糖，端出家里好不容易积攒的土鸡蛋，挨家挨户赔礼道歉。
“唉……你怎么不管管你儿子，阿？你不在屋地，你儿子像脱了护鼻的牛马，蹦得欢哪。”本房的一位堂兄对他说了句知心话，“娇儿不教，娇狗上灶。书读不好，总得让他搞点正事做吧。”
孟有三抻着脖颈不停地喏喏。这么些年光顾着打工挣钱，哪里管得上凡了这杂种。
“别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你儿子就是个坐牢的相！”堂兄最后摇着头严肃地说道，“伏美也不管娃儿，成天到别人屋里打麻将，不落自个屋。麻将比娃儿还亲！你……小心点！”
这话当真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也不是没责怪过伏美在家不看管好凡了，只是每每在电话里说起，伏美就哭骗赖事，“独这个宝器（指凡了），你还要我对他严，我在屋地一个人容易么我……鬼叫你没得本事种子孬不能多生两个！”本来他想说“是你当初要我出去打工的呀”，但想到伏美满脸泪痕的可怜样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于是，孟有三在孟凡了武校毕业的那个腊月间，回到了孟台，回来就不打算再出去。他在布吉也能知道，家乡到处在搞建设，连铁路都规划着经过孟台镇，国家政策也在向农民倾斜。
他找村长送了些礼，将那些外出务工者撂荒、留守村人都不愿要的几十亩劣田瘦田低价租到手，准备规模种植。
“儿啊，以前种田赚不到钱，现在税费减轻了，粮食涨价值钱了，只要田多，在家一样能发财，就像往回的地主一样。就跟我在屋地种田吧！”他是这样推心置腹地跟孟凡了说的，总之不愿凡了在村子里游手好闲，“或者，你去跟他们学装修也行，城里流行这个。”
“现在哪个年轻人还留在家里种田？”孟凡了头旺得高高的，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要去当兵。”
“不可！”孟有三听到当兵二字心惴惴然发紧，好像凡了一去部队就会变成炮灰似的，“你爷爷前头生了好几个，不是饿死就是病死溺死，后来独保存了我这棵苗。你知道我这名是怎么来的么？你爷爷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爷爷便日日呼我有三有三有三，到死都在呼，呼得我耳根子都烦了。可……我得对得起他呀！”孟有三以一连串浑浊的眼泪和鼻涕为砝码，历史性地赢得了对此次话语权的掌控。孟凡了当年春节过后便与几位师兄弟到三门峡做家居装修去了。
凡了一走，有三开始安心安意种田。伏美虽说还在继续与牌友玩麻将，但忙起来也不马虎，都是种田的好把式，侍弄庄稼本是其专业。年成还算正常，老天开恩没发大水，那些瘦田单产低是低些，可总归能丰收，能兑成银钱是真。二人怀揣着日渐厚笨的荷包，便筹谋起娃儿的将来。人生在世，奔来劳去，还不是为后人，孟有三想。不久，人们看到挨近公路的那块棉田上竖起了一栋洋气的两层楼房，那正是孟有三和伏美两口子起早摸黑为儿子凡了建造的新屋。
回到家里过春节的孟凡了见到此安乐窝，自是欢喜得不行。一通电话过后，屋门口公路边便歇满了摩托车和小轿车。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在新屋里进进出出，麻将地主，歌声戏舞，通宵达旦，达旦通宵。孟有三和伏美几乎一天到晚穿梭于菜市与烧火屋之间，安置丰盛酒席，收拾残羹冷炙。孟有三是这样想的，随你这杂种么样折腾，能满足尽量满足你，只要你不做违法犯法的事。
但是孟台村大多数人不是这么看的，人们闲话时候会说：“……孟有三这样子勤快的人，竟然养了个金漆马桶坐吃山空的怂儿子……”
这话吹到耳里，有三当然难受，人的脸树的皮，哪个没得脸面和自尊呢？有三终于在一次凡了赌博欠债找他拿钱时爆发了一次，“你能不能做点样子，让人家正眼瞧你一回？你知不知道村人怎么在说你？”
他妈的什么叫“金漆马桶”？什么叫“坐吃山空”？什么叫“怂”？孟凡了受了刺激，感到了侮辱。
“我还你！”孟凡了冷冷地对孟有三说，“挣钱了就还你！”
孟凡了随后站到村口高坡上，大声向村人宣布：“你们都给我听好喽，我凡了这次不发财不混出个名堂，绝不回孟台！”
孟凡了说走就走，一去杳无音信。以前出门还经常打个电话，虽然一开口就是“寄钱来”，但至少能说上几句话。而这一次，孟有三还真有些不习惯。他开始烧香，拜佛，求菩萨求祖宗，保佑凡了在外面平安无事发大财。
转眼到了来年夏天，长津铁路快要修到孟台村时，孟凡了回来了。
孟凡了脖子上挂条沉甸甸的金项链，手指上戴个厚墩墩的金箍子，开着个新灿灿的小轿车，仿若国家领导人在天安门广场与长安街阅兵一般，围着孟台村徐徐转悠了足足三圈，直到几乎所有村人的目光（包括从窗棂、从门缝、从路边、从庄稼地看过来的目光）汇聚一身，才停在有三老屋台门前。
喜眯眯的有三以二十余年前庆贺凡了驾临人世的最高规格，鸣炮一万响（标签上贴着“一万响”，实际上鞭炮数量远低于一万个），为荣归故里的儿子接风。公路边那栋寂寞了两度春夏的二层楼房，复又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关于孟凡了的这次“荣归”，少数具有理性思维的村人（此类人一般下象棋、打麻将、揭三皮、斗地主皆异常阴狠老辣，输赢不形于色）譬如孟有才，在私下里表达了对孟凡了的怀疑。孟有才从两次到孟凡了住处赌钱观察判断，孟凡了颇有些虚张声势，恐怕在外头并没赚到什么钱。而且孟凡了回来后就和那帮武校师兄弟一起到铁路施工队闲扯喝酒，这一定是有所图谋。
接下来发生的事，将会检验孟有才的猜想，让我们拭目以待。
某日清晨六时许，东边天际刚刚泛出鱼肚白，轰隆隆的马达声伴随着一柱柱黑烟荡漾在离孟台村居民点约一点五公里远的那块荒地与棉田上空，几十辆履带挖掘机保持着良好队形，有节奏，有秩序，轻松灵活地舒展着钢铁之臂，将挖出的土方抓进大卡车里，然后运往零点五公里处的铁路路基卸下。只有极少数早起的村人（包括孟有三孟有才）有幸（或不幸）看到这壮观且震撼的一幕。多年后在谈到这起事件时，孟有才形象地使用了“偷袭”这个词。孟有才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当时的情况，类似于德国偷袭苏联、日本偷袭珍珠港，我们完全毫无防备……”
是日七时许。经过孟有三等人的奔走相告，大多数村人涌向了事发现场，在愤怒的人们试图以血肉之躯阻挡钢铁之臂的气势下，挖掘机机群停止了第一波“进攻”。然而现场已被严重破坏，庄稼东倒西歪，田地坑坑洼洼。
八时许。众声喧哗之中，师兄弟拥护之下，孟凡了现身了。长长的解释之后，他说，事是他干的，他一人负这个责。他向村人保证，凡是被取土的村户，包括青苗损失，都会获得相应补偿与赔偿。
九时许。闻讯赶来的村长与铁路筑路队队长亲切而和蔼地对村人进行了劝导与疏散。
十二时许。正当村民午饭、午睡之际，孟凡了指挥挖掘机群发动了第二波“攻击”。孟凡了挥舞着小三角红旗，朝着驾驶室里的师傅们坚决地喊道：“大胆点，大胆点！朝这边挖！加快速度……”
“典型的先斩后奏，缓兵之计。”孟有才后来是这样评价彼次对峙与“和谈”的。
此番，老男人孟有三不得不病倒了。他发着高烧，睁着那双父亲遗传传给他的眯眯眼，模模糊糊地看着老妻伏美给他更换额头的湿毛巾。
“我在布吉打工的时候，你为么事不在屋地给老子再怀一个？”他喃喃地说道，“我种子孬，隔壁三家的种子你可以借的啊痴婆娘！我横直一年上头不在屋地看不到……”
“尽说些胡话……烧得这么厉害，扛不住的话，我去请医生。”老村妇伏美羞红了脸。
“不要请。烧死算了，一了百了。”孟有三仿佛听到了死鬼父亲那熟悉的呼唤声，“有三，有三，有三呐……”
如果要考证孟台村孟有三屋里那些肖像的渊源，细心的村人譬如前边曾经提到过的孟有才将会发现，挖土事件是一个重要“拐点”，它们就是在那时被悬挂起来的。
孟有才确乎具有先知先觉的异能，然而，也有他料不到的时候。
秋天的一个上午，市调查组前脚刚到孟台村，孟凡了后脚就上小车消失了。
不，他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如村人所诅咒的那样，坐进了牢里。
以下是孟凡了在牢中口述节录：
……想不到你们会查到我在三门峡犯的事。呵呵。后来师兄对我说，铁路修到孟台了，刚好通过你们村子，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快回来和兄弟们干一票吧。于是我就回来了。孟台本来属平原地区，没有多余的土地筑路，我们打听到铁路筑路队的难处，筑路队的原则是就近取土，但是地方关系不好疏通，而我们拥有这方面的先天优势，于是我们和筑路队一拍即合，贿赂了镇里分管干部和村干部，取得村里授权，和筑路队签订了外包合同……为满足筑路队土方需求，我们经过策划，将村里那块荒地（也不算荒地，是放牛草场）和部分庄稼田挖了（后来还是不够土方，他们需求真他娘的太大了），我答应给村人的补偿和赔偿费，压根就没给也不可能给他们，我在外头赌博欠好几个债主的钱……嗯，后来你们就去调查了。你们要是去晚一点，我可能把孟台村的那片坟山挖了卖给筑路队。呵呵呵……
青年孟凡了是在腊月的一个晚上潜回孟台村的。
彼时，孟有三正双手合什跪在蒲团上对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祷告，堂屋里香烟缭绕。他清晰地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爸”，于是，老男人孟有三在俯下身子叩拜时忽然发现自己的两行热泪如神龛前的烛水一样，悄然滚落。
“你是回来自首的么？”良久，老男人匍匐在毛主席画像前问。
“我……我想去老挝。”青年低声说。
“你是回来要钱的吧！”老男人抹干眼泪，猛然回头冷笑道。他的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瞬间的兴奋，只有此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掌控了对这个青年的话语权。
“只有你能帮我了。”青年疲惫地说。
“嗯，去睡吧。明天送你。”老男人平静地说。
翌日。午时三刻。人们发现孟有三和孟凡了一前一后出现在村道上。有三牵着一根绳子，低着头，佝着腰。凡了则双臂缚于后背。
远远望去，活像一位老农牵着一头戴护鼻的牛犊。
村人孟有才至今都搞不清楚身形瘦削的老男人孟有三是怎样缚住虎背熊腰的青年孟凡了的。他只知道那天黄昏孟有三从铁路涵洞走回来时，西边的太阳忽然露了出来，将黑云染得金光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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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10-31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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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身卡
发表于 2021-11-1 23:3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