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远烟空沫 于 2022-4-10 23:30 编辑
虽被称为纪录片,但并没有纪录片的纪实,更没有故事片的情节。只有光影之间缓慢流动的画面,诉说着人与时间,人与空间,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生灭流转,永恒旅程,完美契合。
这是一部由加拿大摄影家格雷戈利.考伯特走遍世界拍下的反映人和动物及大自然之间和谐关系的与其说是影片,倒不如说是一帧一帧的梦幻写真。整部作品虽是摆拍,但确象是宁静悠长、饱含禅意的诗篇。
伴着神秘如梵音的音乐,随着两个背靠背的僧侣坐在一条小木船上,从河中站立的两头大象中间穿过,朝着水流尽头缓缓驶去,开始这静默的旅程,我们便仿佛走进令人窒息的宁静深渊。一切起点始于终点。
聂鲁达写过,让我以宁静与你对话, 明亮如灯,简单如环。 你即如大音希声的黑夜,星群灿烂。 你的宁静来自星星,邈远、淡泊。
一切万物流动着静寂。孩子在象征着吉祥的温柔大象旁静默、打坐、冥思、读诵、安息、穿越,倾听大树的声音。
很多在水中漂浮、安睡的沉静画面,似乎在诉说着死之门。
男子在水中自在的起舞,完全的释放,与水融为一体。继而两人共舞,与鲸共舞。当浮出水面时,那场景就像完成了一场生命的蜕变。
五位少女朝向天空仰望,彼时苍鹰飞起,掠过天空。女人在古老城墙上点燃火把,翩然起舞,又仿若演绎着生之欲。
流转寂灭,无中生有,有归于无。这些光影的转换带给你的也许不是感动,而是奔赴一次暗涌宁静盛宴之体验。
克里希那穆提告诉我们,“我们要感受的不是风穿过树叶的声音,也不是早晨的微风轻轻拨动树叶的声音,而是树本身发出的声音,是它的树干和树根发出的静默之声。要听到它的声音,你必须十分敏感。它不是世界上嘈嘈杂杂的声音,不是风儿的窃窃私语,不是人们争吵之时所用的粗鄙之言和战争的喧闹,而是作为整个宇宙一个组成部分。”
清空斑驳芜乱的杂念,放慢心灵振动的频率。我们有多久没有专注过一件事情?专注地凝视大海和山峰?感受花开的灿然?聆听叶落的声音? 细数自己的呼吸?
摒弃杂念,进入清净,让内心噪音全然消失。睁开心之眼,打开心之门,让所有沉睡的细胞苏醒、欣悦、如花儿盛放。灵魂随着身体的全然打开,去向一个自由境地,去赴一次清旷之旅。独自在内心的宝藏和奥秘中悠游,入于“流亡”之所。
泰戈尔的眼睛说:“你超越我看见的东西。”心儿说“视觉、听觉的彼岸布满奥秘——你是来自彼岸的使者,好像夜阑降临,地球的面前显露的星斗。”于是,我暮然看清我中间的“不可知”,我未找到的感觉,“时时在更新。”
少年在树叶中点燃烛火,照亮心灯,在石头上虔敬跪拜。古老的城墙,向上的台阶,台阶尽头拱形的门,翱翔天空的苍鹰,灵魂飞升的方向。
缅甸少年僧侣从冥想中睁开眼睛,缓慢的行至庙宇的台阶,走过朝圣旅途的心路历程。僧人们来到寺院门前,进入那仿若“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
多次出现的人们手中转动的圆球,似乎是象征着圆的永恒,意味一切旅程没有终点,没有起点。女子太极推手似的舞蹈,也仿若表达着阴阳的转化,道的圆融。
载着背靠背的僧人,两次顺流而下的船,最后一次逆流而上。一切终点又始于起点。一合相的万事万物无数次的轮转,“羽变火,火变血,血变骨,骨变髓,髓变尘,尘变雪。”
最后大量的鱼群出现,一男一女共舞纠缠在一起,创造着新的生命,在飞翔的呓语中走进光之翼域,水之深谷。
空间与时间,时间与存在,存在与虚无。你不在过去,不在未来,只在当下。当下每一个缓慢唯美的长镜头里隐匿着真正的实相,生死轮转,寂灭恒常。
里尔克说,我怎么能制止我的灵魂,让它不向你的灵魂接触?我怎能让它越过你向着其它的事物?凡是触动你的和我的, 好像拉琴弓把我们拉在一起, 从两根弦里发出“一个”声响。
万物之间是否存在某种神秘的默契或说存在着非定域、非经典的强关联?现代物理学中的量子纠缠现象也许会给出一些想象空间的指引。
格雷戈利这部《尘与雪》镜头下的“与大象嬉戏的印度少女,雄鹰展翅下的缅甸僧侣,同猎豹深情相拥的祖孙二人”捕捉到了人、野生动物和大自然之间的微妙关系。画面中我们看不到恐惧和危险,只有久违的爱和信赖。
格雷戈利说:“你不需要对大自然做任何美化,这世界已存在了几十亿年,而人类只是初来乍到。”
里尔克笔下的豹子们在这里不再凶蛮,沙漠中的孩子看似倾听老人咒语般的传授,不如说在聆听自然的箫声。而这一切似乎并不是传说,美国作家玛洛.摩根在她的《旷野的声音》中就记载了这样一群和自然和谐相处的真人。
玛洛.摩根一次意外地加入澳洲原住民徒步穿越澳洲大陆的旷野漫游。在将近四个月不平凡的旅程经验中,她惊讶地发现原住民在一个与外界隔绝极为恶劣的地理环境下如何生存,并且与大自然维持一种平衡与和谐的生态关系。她也见证了「真人部落」沿袭自然、尊敬宇宙间的万事万物、发展直觉本能的生存方式,以及传承五万年深具智慧的古老文化。原住民和大自然之间有着特殊关系,每天早晨上路前,大家并肩围聚成一个半圆形,进行约十五分钟的吟咏早祷仪式,他们会为新的一天,为自己、朋友和全世界,对宇宙主宰说声谢谢。
考伯特说,“实际上,人和动物是在合作,就像一个大交响乐团,我们总是将自己视为主要演员,但事实上我们只是一个很小的部分。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我们感觉不到,但它们确实存在。这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种族隔离’,我的兴趣就是对其进行探索。大象跳舞和运动中的鲸鱼在视觉上都是很诗意的。跨物种的交流确实存在,我们只需安静的聆听就会明白。”
这世上没有绝对独立存在的物质与精神,万法刹那生灭交织变幻的同时又统一在不生不灭的永恒清寂中。那些朝圣般的追寻,通过向内幽微的寻觅获取一种通达的能量,从而凿开空间和空间的虫洞,得见多重维次空间的奥秘,了达更多存在的可能,见证一种法尔如是自运自演的有机统一体,不生不灭之自性光明。我们的心如果能够遨游在大到虚空,小至尘埃,其大无外其小无内的无量之场中,对于人类世界、星球宇宙、山河大地、花草树木也许从此会有一种不同以往狭隘的宽广情怀,并收获人和人、人和动物、人和自然怎样更好的相处的全新视角。
考伯特镜头下出现的人物多为孩子们,因为这是相对纯净的群体。格雷戈里所发现的事实是,“斯里兰卡每年有几百人为大象所杀。这种成人与大象的冲突已有近百年历史。而斯里兰卡只有一起儿童因大象而死的事件,那是他跑时掉进了井里,大象不伤害儿童, 他们之间没有冲突。” 孩童大多没有伤害动物的意念,动物们对善意有感知。
片中开头水中男子好像出生前在母体中卷缩的婴儿般的舞蹈姿势,颇具象征意味,似红尘中染污深重的成人又回到太初,回到最初的本真,父母未生前之本来面目。而十字架形态的舞姿,则有如耶稣受难时的救赎之感。把自我钉在时间和空间的十字架上,打破小我,回到本来的自己。
“树木,花草,禽鸟,海洋,风和天籁,请你们都轻轻吹奏这歌曲,以清新的音调,婉转的乐章,使世上一切的物质,都受到它的震动和鼓荡,让它充满在宇宙之中。”(1)
我是你,是象,是水,是鲸,是少女,是少年,是鹰,是豹,是老人,是孩子。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万物如是,睡在各自的灵魂里,彼此相容,柔和相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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