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菜与北菜
迅哥儿曾经作文论南人和北人,引经据典说起北人一贯卑视南人,历史源远流长。笔锋一转,转入麻衣神相,说起南人北相和北人南相来,最好的面相自然当数综合北人的敦厚与南人的清灵。一转之下,再作一煞,结到文人作文,说南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也就是有闲阶级的碎嘴长舌。
迅哥儿的文章,小时候就读,满眼都是①⑤之类的编号,按图索骥读文末的注释,识得很多的典故与雅言,却常因此走入歧途,对文章大旨终难了了。现在回想这篇文章,层次井然,步步惊心,举重若轻地说出历史上北方一直都是权力的游戏中心,南方的文人油嘴滑舌阿奉权力,既失敦厚,也失轻灵。
《南人与北人》说的是政治权力与文人的历史明线,没有说的暗线是商业资本的游戏。中国传统历史,从经济学的角度看,其实是一部拆迁史。北方民族入侵中原,用兵与火拆除各种设施,于是百姓纷纷南迁,在当地重建中原的风物。北方的马蹄踏不过长江,于是南方渐渐积累起平安与繁华。
到几十年前,中国也是从南方开始农村改革开放,经济特区也设在南方。这里面固然有不得不正面的现实需要,潜意识里面恐怕仍然是北方的傲慢,需要引用资本,又让可能侵蚀权力的资本离开权力中心远远的,越远越好。
作菜,是一种水火相济的艺术。任何一个菜,皆有主料,辅料,调料和汤汁,四部分互相调和比例,拿捏火候,最后水火相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主料,辅料和调料在南菜与北菜中自然而然有地域特征和民族色彩,因此比较南北菜孰美,关键在于比较汤汁与火候。大体而言,南菜调汁相对清而不淡,北菜浓而不腻。火候方面,北菜善用武,南菜常喜文。这是南北之大端也。
鲁迅先生说南人之相轻灵,饮食喜欢清雅自然是一脉相通。北人吃惯北菜,也很喜欢也包容南菜的新奇。南人口味轻清,却有些吃不惯北菜的浓重。于是江湖传言甚嚣,说南菜美于北菜亦远矣。小处着眼,众口悠悠。
这仿佛南方资本崛起,久经权力压抑,反过头来自然而然轻视北方的权力。有钱乘宝马,饮燕窝,穿西装,不屑正睇北方一眼。大处而言,"投资不过山海关",这就是个资本的话术。达也好,穷也罢,东北是共和国的长子。南方诸小弟弟妹妹瞧不起东北老大哥,那不是老大哥的事儿,是资本的话术。
这种资本话术充斥各个方面。比如说酒吧,黄酒和白酒在市场占有率上北派输南派,啤酒么青岛啤酒渐渐走向南派的淡口,倒是新疆夺命大乌苏有些老青岛绿瓶的意思。比如说中药,现在市场上的中药为什么治感冒都不灵啊?因为现在中药的配方遵循的是南派中医理论,北派中医的灵妙久矣不行于世。
北方地势开阔,人与人之间容易重公平。南方河流纵横,山岭杂错,人更重实利。重实利便灵活应变,崇公平则淡定求稳。稳定与灵活二端都不可或缺,兼备平衡才是王道。资本与权力什么时候能彼此制约起来,市场与科学什么时候能完美平衡起来,南人与北人什么时候互相尊重起来,南菜与北菜孰美的争论才是时候平息下来。即便继续争论不休,其实也掩不住事实,即:中国传统菜善用酱,最善用酱的,北鲁南粤。鲁菜是各个菜系的基础,老大地位恐怕一时半会抢不走;粤菜的根子是鲁菜,粤菜是鲁菜在南越的当地化,也是资本对权力的自我调节。我个人的口味,就像宁愿自己配个桂枝汤麻黄汤也不会买市场上的中成药,面对同样的食材,我还是更偏爱鲁菜,做起来繁复精细,吃起来又简明撮要,粤菜也不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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