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 [复制链接]

碎红如绣

主楼

发表于 2023-5-23 15:4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天空之城

文／碎红如绣

得不到的好天荒地老。攥在掌心的，满是缺欠，疏不知那些好在他人的掌也蒙烟障尘。我们爱的只是假想中的假象。

陆小如离婚了。

历时三年：也曾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也曾忍辱负重卑躬屈膝，终换作一张薄纸，两句寂淡如水的言辞，一句是：小如，你辛苦了。另一句是：谢谢。

陆小如苦笑。对朱潜而言这结果堪称完美，是他夜以继日又日以继夜死守在公司换来，真乃处心积虑，为爱情赴汤蹈火。——那团火烧灼他的脑袋，以至女儿被车撞得住进医院他也不肯露面，只托朋友送来一篮水果。再拨他的手机，嘟嘟全是盲音。女儿气得眼泪汪汪，把水果丢进垃圾筒并扬言：从此，我只有妈妈陆小如！

朱潜毕竟亏心。过一周打电话来。陆小如让女儿自己接，听见她磨着牙慢吞吞地说：

“放心吧，我有妈妈，死不了。”

又朝陆小如扬话筒：“我没话说了。”

陆小如只好接起。朱潜有些尴尬，一时沉默。她便叹息，说你还有什么不方便讲的。朱潜说小如再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趁早散了吧。她竟不愤怒了，淡淡回答好，明天一早去办理手续。

第二天，翻一条早年的浅墨色荷花连衣裙，罩住干瘦的身形，向镜中一望，吓一大跳。想当年芳华正好，穿这条长裙，朱潜盛赞她如山水画中缓行来的一片羽。如今却像一只卖尽存粮的空麻袋，除却骨骼完全陌生。这一条长裙，罩尽陆小如八年浮光掠影的年岁。恋爱、结婚、生子，她逐渐萎谢，朱潜却依旧生气勃勃。

陆小如骤然灵魂开窍：这场婚姻坚持到底，无异于谋杀生命。

办妥手续，朱潜忽地探出食指，挑掉陆小如前额一绺发。他说小如，你辛苦了。语气平稳，陆小如没来由地鼻尖发酸。辛苦二字，于男人们眼界，是否等于甘做黄脸婆围着家务打转？她偏过头。朱潜也有些不自在，收回手说：

谢谢。

再邀请她：中午一起吃饭？

那辆银灰色座驾缓慢驰来，陆小如看那女子轮廓，齐肩发、银光锃亮的耳钉、一件明黄色Ｔ，牛仔裤。很fashion。女子跳下车，落落大方与陆小如握手：

我叫程庭。

千万次设想与程庭交锋，或唇枪舌战或以泪洗面或挥戈相向，千万次，没有眼下的轻风淡云。但陆小如不再忌恨。她觉得程庭靠着朱潜的样子很熟悉，仿佛在梦里温习过无数遍。

自然拒绝共进午餐。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不会傻到眼睁睁将丈夫拱手让了人后还诚心说一句愿你们永浴爱河。

三个月后，连女儿都称许陆小如脱胎换骨。重新工作、练习瑜珈、偶尔参加朋友聚会。起先是拿时间当创伤膏药，渐渐寻到乐趣投入其中。再立于镜前，陆小如发现久违的自己：肤色白暂笑容清甜，仍瘦，却瘦得颇有风骨。之间有好事者介绍某某及某某：事业有成温文儒雅，陆小如一概不见。自然并非人人皆朱潜，但磕磕碰碰的相处不及独来独往痛快。陆小如捻一盏茶，与好友笑谈：

女人三次新生。初生，结婚生子，再就是离婚。

陆小如明眸皓齿身形如柳，事实明摆。朋友笑，说陆小如庆祝你输了婚姻赢得新生，为此我们干杯。

偶尔也想朱潜，总是白色衬衣留学生头的样子。陆小如吸一口烟，望窗外暮色：春天渐行渐远，如同朱潜，和她的往昔：不可追，不可留。

陆小如没想会遇见何启正。说遇见不恰当，她早听闻他的逸事：如何单枪匹马搞定最难搞定的客户，如何雷厉风行将全公司业绩最糟糕的业务三部短期内打造成为一支顶尖的销售团队，如何游鱼般周旋于女上司和女部属之间。何启正的传闻一箩筐，陆小如觉得任何事发生在他身上都不过分。何启正在学校就已经充分展现了他的聪敏、狂妄。他读书好却不守校规，团结同学却对校长横眉冷对，从不肯承认恋爱身边却美女不绝。——陆小如不知新调任来的主管是何启正。她的电脑坏了，百无聊赖等别人上门修理。当时是下午两点半，陆小如斜眼翻看《现代艺术》，感觉眼皮缓缓地沉下去，就在这刻何启正用指节敲击了她的办公桌。

“昨夜大战需要利用工作时间补充睡眠？”他问。

“八卦新闻对提升业绩有相当帮助？”他又问。

陆小如正要反唇相讥，一揉眼定了定神，两人都笑。下班后何启正打内线给陆小如：

佳人有约否？

陆小如的笔在指尖愉快转圈：正愁无事可做。

何启正约她吃饭，顺带看了场电影。他问她近况，陆小如坦然相告：刚挣脱枷索自由飞翔。何启正说：证明你我缘分始终未尽。陆小如大笑，忍着不把可乐喷到对方脸上失态：

我们从未有过开始，何来结束？

何启正正色回答：对你来说没有。对我而言，那是一场苦痛的记忆。

陆小如怔住。不知他所言真假，嘿嘿干笑两声。何启正趁势执陆小如的双手合在掌心：我说认真的，陆小如。当年只有你才叫我动心，偏你心气高，眼里除朱潜外没有其他男生。

陆小如抽出手巧笑嫣然：噢，原来你埋怨我有眼无珠错失美玉才落得今天形单影只的地步。

陆小如拒绝何启正护送。到家女儿早睡了，窗前泻进一些碎银式的白月光，落满地阑珊。陆小如叹息，关窗，胳膊上竟滑过一丝凉意。秋来心上便添愁，这个字来得莫名其妙，有点儿失落交替自得，陆小如没打算承认自己也曾倾慕过何启正，像那个年代那所学校的大多数女生一样。毕竟时光荏苒，提往日只会徒增心上秋意。

后来何启正约陆小如看电影喝咖啡逛夜市，她统统去。和何启正交往十分顺溜，比情人少三分，比知己近一步。游离于暧昧边界，让人感觉清新自然。何启正香港出差，给陆小如带了枚翡翠玉镯，刻意撕掉标签，陆小如收受后到商场勘察同款型的翡翠镯，大致估算了价格，买一张爱丁堡健身年卡赠还给他。何启正也收得眉眼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