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蛋推开我的房门,走进来神秘兮兮地问我:老爹,老牦是什么,奶奶说我熬夜不睡觉,它就要来咬我的耳朵了。
我说:你忘记了?!你很小的时候,奶奶不就跟你说过吗。
臭蛋说: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啥,干嘛老是想咬我耳朵。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啥,老爹小的时候,它也想咬我耳朵。
臭蛋小嘴一撇:嗯?...得了,您这白说啊,我也白问。
......
关于老牦,我至今不知道是怪是兽,是人是鬼,甚至这个“牦”字,也是我根据我们土话的发音杜撰的。我对这个杜撰之名,还是稍有满意的,因为我总觉得,这种神秘之物,必须如牛般强壮,并且要有长长的毛,来遮住自己的弱点和可爱之处,不然,是吓不倒不想睡觉的小孩的。
老牦,肯定是老的,并且凭着凶狠和坏,在岁月里的奶奶和妈妈们口中,活了几百年,咬过我的耳朵,又来咬臭蛋的耳朵,说不好,还要继续咬下去。
我姥姥说,老牦除了咬小孩耳朵,还会咬舌头。姥姥这么说,大抵是因为我小时候,不但很晚不睡觉,还总是不停地说话,缠着她一遍一遍地讲故事。小玉家奶奶的老牦,却是还要咬小孩的鼻子和脚丫的,比我家的更是无情和不忌口。小玉说,老牦吃臭脚丫,肯定比垃圾虫还臭。
姥姥还说,老牦来了,是不睡觉的小孩自讨的,咬掉耳朵大人也管不了,因为老牦太厉害了。有一次我生病发烧,夜里醒来,感觉很害怕,姥姥又说,不怕,老牦来了姥姥打它,把它打跑。这说明,姥姥并不是管不了老牦,而是只在我生病的时候,才会勇敢的跟它战斗。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从来不提老牦,她总是说,别胡扯,咱相信科学,这世界上哪有老牦,只有老魔道。在我们土话里,老魔道是指发疯的人,我们邻村,就有一个妇女,孩子在黄河里淹死了,她就成了一个老魔道。老魔道着实可怕,穿着褴褛的衣服,脏兮兮,披头散发,会追我们小孩,边追边喊:俺的小,俺的小。
妈妈那时候常说:赶紧睡,不睡老魔道来把你偷走。我便吓得闭上眼睛,睡不着也会装睡,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有时候还会梦到老魔道,她伸出脏手,拿出一个小苹果,对我说:吃吧,吃完就是俺的小了。这时候我便会被吓醒,抱紧妈妈。
臭蛋出生后,有一天,我忽然听到妈妈在婴儿床前,轻声吟唱:哦——哦,睡觉觉,老牦来了咬耳朵......。这是我们小时候,姥姥哄我们睡觉时唱的,隔了几十年,妈妈终于抛弃了她坚硬的科学主义,也学会了这首“迷信”之歌。
人活着,总需要有个追求或者目标,来消耗漫长或短暂的生命。姥姥经常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我想,老牦的追求,大抵就是吓唬不爱睡觉的小孩,咬他们的小耳朵,小鼻子,甚至臭脚丫,干尽坏事,这些坏事干的越多,它便越是觉得有趣,也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了。它能从老去的妈妈口里复活,便是一证。
我曾经在梦里,试图去遇见老牦,想看看它的怪模样。当时,我和小玉在河边捞鱼,天便忽然黑了下来。小玉说,坏了,老牦来了。我们便听到了羊叫,我猜测老牦可能是山羊模样的怪物,后来又有牛叫,我又猜它可能跟牛一样高大,再后来,有了马蹄声。小玉说,快跑,我们便一起跑,跑进麦地,我就停住了脚步,我决定牺牲自己的耳朵,作为看清老牦的代价。我转过身,却看到邻村的那个老魔道,在身后朝我阴惨惨地笑,她右手拿出一块红薯,边递给我边说:俺的小...。我吓坏了,身后的小玉对我喊道:快用尿呲她,她就会怕了...... 最后,我尿床了......
所以,当臭蛋问我老牦是啥时,我着实没有可靠的答案。但我知道,老牦绝对不是老魔道。
这世上,发疯的人多的是,但我们的老牦绝对不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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