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笔下的至人、真人形象是怎样的呢?可以概括几点,他们对事物的认知是混元论,万物混元一体,所以他们不臧否人物,不参与争论,不争辩是非。做人请循其本,莫若以明,他们抛弃世俗价值标准,自然也置身荣辱之外。在言行举止上,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自我泯灭个体的主观愿望,不恋眼前的生,也不虑未来的死。
按理,这样一种人生感觉浑浑噩噩,很没劲,但庄子给真人带上了主角光环,所谓主角光环,就是免除了他们温饱这基本需求的约束,他们不食人间烟火,游乎四海之外,其实说是超脱于温饱需求之外更准确点。庄子把他们的精神生活描述的飘逸洒脱,牛皮哄哄。比如“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描写的超逸脱俗,让人充满遐想。
这种至人形象完全是庄子的艺术创造吗?肯定不是,一种说法是庄子借用了上古的神话素材,把里面的神仙角色进行艺术加工,放进自己的著作中,披上哲学的外衣。但中国的上古神话太支离破碎,要给至人形象来一番认祖归宗怕是有不小的难度。
此外,庄子的至人形象还有一种来源。在春秋战国之前,印度文化就已经传入中国巴蜀一带,路径是西南边陲有一些通道。楚国就受到印度宗教文化的影响。有学者丁山先生考证,屈原离骚中的关于昆仑神山的传说其实出自印度须弥山神话。庄子的鲲鹏形象来自印度宗教中的大鹏金翅鸟。至人那些如“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的修行与印度瑜伽的修行有很大的渊源。庄子“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观点与《奥义书》中梵我合一理论有高度的相似性,说庄子的至人、真人源自印度宗教修行者的形象,也有无不可。
不过我以为庄子笔下的至人形象还有其他一处来源,那就是原始宗教中巫师的形象。在战国时期的北方,巫教的影响力受到很大的削弱,但在南方楚国,人们相比之下轻礼乐,重鬼神,巫风盛行。巫师常见的一种法术就是鬼神附体,俗称“过阴”,其中必然经过一道工序,就是昏迷术,事先服用某种麻醉药物,务必要丧失自我意识,进入精神迷狂状态,自此贯通天地,进入鬼神世界,替人消灾必祸。这种状态正类似庄子“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等描述。这番请神的精神体验描绘成“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真算不得夸张。
古代巫师为了增加法力的可信度,也添加一些神通,如吞火、辟谷、上刀梯等玩意,庄子“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此类描述,应该也是巫师耍的一些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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