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4-3-14 17:19 编辑
《创业史》、《白鹿原》和《废都》写的都是作家根柢所在的陕西:陕西的农村,陕西的市井,陕西的黎民百姓。这三个人好像只爱写陕西,只敢写陕西,是陕西人写陕西,其实他们爱写的是陕西关中。 外省人对陕西的了解常有一个误区,以为秦腔辣子羊肉泡西凤酒秋菊打官司安红我想你是通行全省的陕西元素,其实不然。 秦岭、渭北高原把陕西分做陕北、关中、陕南三部分。三地各具迥然不同的地貌、气候、物产、风土、民俗。我生在关中,在陕南工作多年,陕北更不知去了多少回。 陕北是一色儿的黄土高坡,沟壑纵横。盛产小米、糜子、土豆,方言、民俗与甘肃、山西相近,流行信天游、道情。 秦岭既是中国南北气候的分界,也是陕西气候的分界。陕南位于秦岭之南的秦、巴盆地,为长江最大的支流汉江贯穿,全然一派水乡风光。主产大米、油菜籽、茶叶,方言、饮食、服装、民俗与四川、湖北相似,流行花鼓、道情。 关中就是古称“天府”的八百里秦川,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横贯全境,做过一千多年畿辅之地。主产小麦、棉花。西安以东叫“东府”,以西叫“西府”。东府、西府的口音、民俗虽有差别,但不太大。流行的戏曲有秦腔、郿鄠、碗碗腔。秦腔辣子羊肉泡西凤酒秋菊打官司安红我想你便是这一区域的专有特色。 《创业史》、《白鹿原》、《废都》写的都是关中,不是包括陕北、陕南的整个陕西。套用“白马非马”的诡辩,关中就不是陕西了。 柳青府上陕北吴堡。虽久居关中,但他笔下关中农民的语言里多少带着些陕北余韵。 贾平凹老家陕南商雒。虽定居西安,但在我这个“老西安”眼里,《废都》不是地道西安味儿。他写商雒的几部中短篇倒是原汁原味。 唯有老家西安灞桥白鹿原下的陈忠实写的《白鹿原》。无论从语言、风物、乡俗细品,都是最纯正、最地道的关中味儿。老话儿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千真万确。 有位在西安读过书、造诣很高的文史教授曾问我关中文化的最大特点,竟教我一时语塞。说是北塬上埋的那些帝王将相乌鬼魃猴吧,开封、北京、南京、杭州也有。说是商场官场情场吧,沿海发达城市才是这类题材更肥沃的土壤。 见我迟迟没有回复,他说出两个字:“人情”,登时教我震撼不已。只有深深浸淫于关中的氛围,了解这片热土的过去现在,才能说出这个字眼。 这个关中人常用的字眼比其字面有着更广阔更深厚更悠远的含义,难以用语言、文字表达。那是种历经千载挥之不去的氛围,无质无形,不绝如缕,如郁如蒸地氲氤于八百里秦川的乡闾市井。 我曾以四十年光阴品味关中文化的博大,至今不得要领。酿造出这文化的,不是《诗经·秦风》、《史记》、唐诗,也不是秦皇、汉武、唐宗的文韬武略,更不是阿房宫未央宫大明宫葡萄美酒胡旋舞温泉水滑洗凝脂,或吃辣子、烙锅盔、喝烧酒、吼秦腔、种地纳粮、背着大刀片儿当兵的传统,甚至不是至今全球仍视作中国符号的秦、汉、唐三个字。 倘非说不可,则我以为这种醇厚的、独一无二的文化缘于至今仍在黄土里埋着的那个名字叫做长安的,两千年信史倒辉煌了一千年的关中大汉。他的躯体分解之后,滋养出一代又一代大气、自信、刚烈、坚韧,愣头愣脑,永远像野火般燃烧着不安分火苗子的关中冷娃,和皎洁如月、生动似水的泾渭女孩儿。 自陈忠实先生树立起《白鹿原》这通把关中故事还原得的最到位的、前无来者的丰碑,我一直期望更多,不知今生能否如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