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还有两天就是中秋节,公司的生产任务终于不是那么忙,渐渐也闲散下来。肆虐了数月之久的夏热被秋风一吹,也终于溃不成军,虽余威还在,但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这天肖志文下班刚回到宿舍,秦思雨就打电话过来,说中秋节将至,惠山公园有灯会,邀他晚上一起去看。
肖志文想起来到A公司这么长时间,他们老同学之间也没怎么聚过,便同意了。约好到公司门口聚头,肖志文到的时候,发现吴良波和秦晔居然也在,秦晔是秦思雨的哥哥倒罢了,吴良波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上班时间都很难见到人影,今天却也来了,倒是稀奇,不知秦思雨使了什么奇招。肖志文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因不是上班时间,秦晔和吴良波也都点头问好。肖志文知道这二人暗地里不对付,表面上却难得保留有这份默契,彼此和和气气的,倒是难得。
肖志文问:“我们怎么去?”秦思雨说:“惠山又不远,走着去就是了。”肖志文“哦”了一声,这时,忽听身后一个清淡的女孩声道:“你们都早到了啊?”肖志文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心跳加快,回头一看,见陈苗穿着一件纯色圆领修身打底衫,俏立风中,像一朵暗夜幽兰悄然绽放。肖志文发现陈苗不论穿什么衣服,总与她那一身卓然出尘的气质搭配恰到好处,无处不散发出馥郁清淡的淑女气息。
肖志文上前打招呼说:“你也来了啊。”陈苗笑了,挽住秦思雨说:“我们是闺蜜啊。”秦思雨见两人一见面就聊,不由好奇的说:“你们两个很熟吗?”肖志文和陈苗几乎同时开口,肖志文说:“还好。”陈苗却说的是:“不是太熟。”
秦思雨见陈苗说得有几分犹豫,察言观色,笑说:“好啊,陈苗,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陈苗一急,说:“什么本事啊,你可别乱说。”当下五人一起就往钱荣路走去,惠山路程倒是不远,步行大约十来分钟的行程,秦思雨一路上说说笑笑闹个不停,一会儿缠着吴良波,一会儿挽着陈苗,肖志文基本不怎么插嘴,只在一旁听着他们几人说笑,但这种嬉笑打闹的感觉,恍惚让他梦回大学时代,竟是分外的怀念。
红绿灯路口到了。陈苗说:“是红灯,等等吧!”秦思雨却不停步,笑说:“这红绿灯早坏了,你真心要等,就等到人家修好再过去吧!”陈苗忍俊不禁,秦思雨说:“咱们大***的传统,人多就是绿灯。”几人说说笑笑过了马路。
马路对面就是惠山公园的入口,因最近有灯会,晚上也是不关门的,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公园内山树交辉,亭台舞榭,灯光闪烁,流金溢彩。惠山山脚山势平缓,越往上愈见峥嵘姿态,只是在晚上,视觉上难免大打了折扣,只能看见无数灯光绰影朦胧在一片夜色之中,远处的龙光塔庄严肃穆,别有一番气势。
吴良波买了门票,几人说说笑笑进大门去。美食广场上此时人满为患,各种奇怪的美食香味伴随着晚风的清幽飘到众人的鼻子里,秦思雨连叫:“不行了不行了,得赶紧走,再闻一会我要开启吃货模式了。”众人大笑。
沿路山花草树,在低矮的地下,稀稀疏疏的缀着黄的蓝的地灯,一蓬一蓬的照到草上,显得宁谧美好。吴良波也感叹说:“惠山公园我来过不少次了,却还是第一次感受夜景。白天有白天的热闹,晚上也有晚上的别致。”秦思雨得意的说:“这下相信我的话了吧!”吴良波笑说:“是的呢,得谢谢你秦大美女……”无意间瞥了一下秦晔,一句话说了一半便没有说下去。
逛过了龙光洞,晴云亭,龙光塔已历历在望。秦思雨一手牵着陈苗,一手拉着吴良波向前走,倒把肖志文和秦晔两人丢在后面。肖志文见龙光塔上一层一层灯光璀璨,像珍珠点缀一般,悬在空中,如星光漫天,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地下的路不平坦,肖志文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努力追着同伴的步伐,只觉得那繁华锦簇离自己是如此的近,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了,却又无比遥远,似乎穷极一辈子都无法追求得到。龙光塔下,古老的梁溪蜿蜒曲折,像条碧绿的链子,无声无息流向太湖,两岸鱼塘方整,层次感分明,绵延几十里,在夜色下明暗交替,山重水复,花暗柳明,显出一股无言的苍茫之意。不知怎么,肖志文像是有所感似的,竟然悲从中来,龙光塔光华闪耀,他却不知道这繁华是繁华给谁看的,惶惶然不知心属何处。
秦晔忽然停住,问:“你很累了吗?”肖志文摇头说:“没有啊。”秦晔说:“看你没精打采的,思雨在面前等我们呢。”肖志文一打精神,说:“那我们快过去吧!”
到龙光塔脚下,陈苗正在跟秦思雨和吴良波说龙光塔的典故:“……又过了几十年,到了嘉靖年间,一个叫吴情的人考中了状元,皇帝却嫌吴情这个名字和‘无情’音相仿,就将吴情降为第三名探花,下放回家。吴情回来之后听信人言,说什么‘龙角用以听,必须空其中’,认为自己没有得状元是因为这座实心塔的缘故,就命人建成了这座七层八角楼的砖塔,取名为龙光塔。”
“个个都是大奇葩。”秦思雨发表议论说:“你说这些古人闲不闲,什么都凭自己一己好恶,听风就是雨的,做事不行,推卸责任倒有一套,明明自己没本事,却还要牵累到旁人,这样的人活到现在呐,就算是当官,也是个糊涂官。”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恰巧被秦晔听到了,秦晔说:“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秦思雨见肖志文和秦晔都到了,说:“你们怎么才来?”陈苗说:“可惜晚上龙光塔不开门,不能进塔,否则在塔里面可以喝茶品茗,倒也不失乐趣。我记得有一首诗里说‘历山居处当天半,夏里松风尽足听’,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惬意了。”肖志文接口说:“这是唐代诗人皮日休的《怀锡山药名离合二首》吧?”陈苗有些诧异的看了肖志文一眼,说:“你记性倒很好。”肖志文得陈苗夸奖,心里高兴,底气一壮,说:“你的记性才叫好呢。其实我倒挺喜欢这首诗里的另两句,‘晓景半和山气白,薇香清净杂纤云’。作者托物言志,借景抒情,唉,要真做到纤尘不染,远离尘俗喧嚣,该是多么不容易!”
肖志文这番话虽是有感而发,却颇有些卖弄之嫌,他自己并未觉察出来,陈苗却大生出知己之感,小声说:“你说的这两句,我也蛮喜欢的。”秦思雨说:“得得得,你们才子佳人继续在这里风花雪月,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陈苗脸红到脖子根,说:“什么才子佳人,你又乱说!”忍不住拿眼偷看了肖志文一眼。
过了百花亭,五人走了一段,映山湖在灯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湖畔长廊古香古色,九曲通幽,檐下每隔两米便挂着一个灯笼,灯笼里发出橙红色的光芒,照得整个映山湖如画上仙境,美不胜收。有不少游人在围着灯笼指指点点,近前一看,才发现每一个灯笼上都挂着一张红色的纸条,纸条上写着各种各样的灯谜。秦思雨登时来了兴致,指着一个灯笼说:“要不我们也来猜灯谜吧!”反正出来就是玩的,其余几人便没有反对。
秦思雨指着一个灯笼说:“过去是多子为好,现在是少生为妙,打一字。”想了想说:“字谜我最不在行了,陈苗你来猜。”陈苗微微一笑,说:“这个很简单,是个女字。”吴良波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好’字多了一个‘子’,‘妙’字缺了一个‘少’,这个字谜还真有点意思。”秦思雨大笑,说:“你反应倒也不慢。既然这样,我来找个你来猜猜看。”吴良波忙摆手说:“趁早别,我对这东西可不在行。”秦思雨笑着,取下另一个灯笼上的字谜,说:“反正就我们几个人,猜错了又不丑。”对着纸条读道:“老婆不来帮忙,打一成语。”
吴良波说:“你故意的吧?” 秦思雨见这个灯谜倒像是暗示着什么,心内欢愉,笑说:“这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吴良波绞尽脑汁想了会,说:“老婆不来帮忙,老婆……不来帮忙……那就只能老公自己做了……哈,我知道了,是公事公办!”陈苗见肖志文微微皱眉,好像并不喜欢这个谜底,不由心想:“难道他也猜出来了?”果然见秦思雨哼声说:“你就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工作,公事公办,连猜谜语都想到工作,一点也不好玩,扫兴死了!”
陈苗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忍拂了兴致,走到一个灯笼前,说:“泪隔几光年,渡鹊桥一趟,打一节日。”肖志文心中一动,说:“是七夕吧?”秦思雨“噗嗤”一笑,说:“都提到鹊桥了,是个人都知道是七夕,就你嘴快。”肖志文一阵尴尬,看了一眼陈苗,见她没有见责之意,微微有些安心。但不知为什么,在陈苗面前,他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想要表现自己的欲望,说不清什么道理的,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灯笼跟前,读道:“有一半,有一半,又有一半。打一称谓。”秦思雨抢着说:“这个我知道,是拆字谜,谜底是朋友。”
吴良波还在思量为什么谜底是朋友,秦思雨已转到另一个灯笼面前,说:“君死亦相随,打一四字常用语。这个谜目谁想的,真心伤感死了。”心中却想:“要是真有那么一个人,能让我生死相随,我倒也知足了。”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由得看向吴良波。吴良波也感受到了秦思雨炽烈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陈苗说:“是不是生死不渝?”秦思雨却问吴良波:“吴良波,你猜呢?”
吴良波想的跟陈苗的答案差不多,正考虑要不要说,忽听秦晔叫道:“跟你没完!”秦思雨一愣,问:“哥,你跟谁没完呢?”秦晔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说:“我刚查的,网上的答案是跟你没完。”秦思雨说:“这算什么破答案?还不如生死不渝呢,再说了,作弊可不算!”秦晔满不在乎说:“不作弊就不作弊,有什么难的?”走到一个灯笼面前,说:“靠着古树卖陈酒,打一成语。”陈苗接口说:“成语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倚老卖老。”吴良波差点笑出声来,暗想:“这个谜底跟你倒是挺般配,哼,你要跟我没完,我难道还怕你不成?”也取了一个灯谜,读道:“不知何人折梅花,也是打一成语。”
肖志文问:“梅花香自苦寒来么?”秦思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打一成语,你这是一句诗了。”陈苗说:“我觉得这个应该还是有典故在里面的,梅花可能不是真的花,也许是指其他什么东西,比如梅花鹿,梅花桩什么的。”秦晔哼了一声,问:“鹿死谁手?”不由得冷冷瞧向吴良波。陈苗拍手说:“对,梅花是梅花鹿,这样解释得通。”
秦晔笑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些,”说着又取一个灯笼,读道:“白天受妻管,打一成语。”秦思雨抱怨说:“怎么都是成语?不是成语我就猜气管炎(妻管严)了。”吴良波这次倒是反应极快,笑说:“成语也好猜啊,按照字面意思,白天受妻管,晚上妻子就管不着了,我猜是夜郎自大。秦科长,你说我解得对不对?”秦晔哼一声,没有说话。
秦思雨问肖志文道:“你怎么不找几个灯谜猜猜看?”肖志文说:“我又不会猜这个。”陈苗笑说:“你可不用谦虚,你比我们几个都聪明,我找一个你来猜。”说着,来到一个灯笼前,读道:“在家靠父母,打一离合字。”秦思雨问:“什么叫离合字?”陈苗解释说:“离合字就是谜底由子字和母字组成,子字凑在一起为母字,而且子字和母字要组成一个词语。”秦思雨吐了舌头,说:“我的乖乖,又是子又是母的,我都糊涂了。”转头对肖志文说:“咱们陈大美女出题目了,肖志文,可不能丢脸啊。”
肖志文似被难住了,但又不愿在陈苗面前出了洋相,思索良久,脑中忽灵光一闪,说:“大人可倚!”陈苗听到肖志文这个答案,微微露出赞许的目光。秦思雨说:“这个好!‘大、人、可’三个字正好组成一个‘倚’字,在家靠父母,不正是有大人可以依靠么?肖志文,我以前还没发现你有这么聪明呢!”陈苗微笑说:“这句话还可以解释说会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遇到贵人。”
肖志文见陈苗说这句话隐隐有安慰劝解之意,心中感动,说:“今晚表现最好的我看还是陈苗,好像还没有什么能难住你的。”陈苗脸上一红,说:“哪有,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秦思雨有意起哄,说:“陈苗给肖志文出了个难题,肖志文,你敢不敢也给陈苗找个最难的?”肖志文也被激发了好胜之心,走到一个灯笼前,说:“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探骊格。”
秦思雨皱眉说:“肖志文,你好低俗,又是性又是好色的,没看出来你表面正经,内心如此邪恶。”肖志文无辜说:“这是灯谜上的,又不是我说的。”陈苗解释说:“这是《登徒子好色赋》里的句子:‘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意思是说,国大夫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说宋玉的坏话,他说:‘宋玉长得娴静英俊,说话有口才而言辞微妙,又很贪爱女色,希望大王不要让他出入后宫之门。’”
秦思雨说:“这个登徒子不是有病么,别人怎么样关他什么事了,纯粹是吃饱了撑着了,我最讨厌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人了。”忽听见吴良波咳嗽了一声,心里一慌,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转而问:“探骊格是什么?我都没听说过。”陈苗说:“探骊格也是一种灯谜的格式,就是将谜底和谜目贯成一意,让猜者猜出谜底时并带出谜目。这是非常难猜的一种了。”想了一会,颇带歉意的说:“肖志文的这个谜语倒把我难住啦!一时真猜不出来。”肖志文见陈苗猜不出来,反过来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个确实太难了,要不就别猜了。”
穿过回廊,雪松林连成一片,在灯光的照耀下,松针白白一片,真像撒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让人疑心提前进入了冬天。这里已是回廊的尽头,在门口处是灯谜兑奖区,秦思雨忙拉着陈苗和吴良波到兑奖区兑奖去了。肖志文落在后面,映山湖如一面镜子,将整座山的轮廓映在水里,霭霭沉阔;雪松林银白如霜,孤独凄冷,与热闹的灯谜区虽只有一廊之隔,却俨然是两个世界。
秦晔忽然在身后说:“他们人呢?”肖志文见秦晔不知怎么也落在后面,不由道:“到前面去了。”秦晔“嗯”了一声,在走廊的栏杆上趴着,隐隐见映山湖里红色的游鱼时而聚成一堆,时而一哄而散,来回嬉戏,彼此相逐。肖志文见秦晔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在一旁等他。秦晔说:“陈苗好像对你很好。”肖志文心里“砰”的一跳,说:“都是同事而已,也没什么。”秦晔故意不点破,反倒问了些其他工作上的事情,肖志文一一答了,秦晔停了一会,像是预先拟定好的,又像是酝酿了好长时间,说:“在车间里,虽然编制上是车间主任最大,但实际上,我、吴良波还有褚文扬,我们三人分管三块,是一样大的,你以后要有什么事情,你多来找我也是一样。”肖志文不知秦晔为什么要找他说这些话,觉得秦晔今晚倒和以往对自己态度不一样了。
秦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问肖志文抽不抽,肖志文拒绝了,说:“我没抽烟的习惯。”秦晔也不勉强,便自己点了一根,肖志文不喜欢闻烟味,找个借口走开了。
路过兑奖区,秦思雨等人已经不在了,肖志文一个人往前走,见前面有一个亭子,比邻映山湖而建,落在一堆乱石之间,与湖心的映山湖小岛遥遥相望,相形成趣。匾额上写着“翠螺”二字,精致典雅。肖志文正考虑要不要到亭子里去,忽见亭中座位上坐着一个人,看轮廓依稀有些像陈苗,正自犹豫,亭中人已经开口道:“肖志文,你怎么来了?”
肖志文内心一定,说:“一个人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对了,秦思雨和吴主任呢?你没跟他们一起吗?”陈苗请肖志文坐,笑着说:“他们喜欢热闹,我喜欢清静,我何必去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呢?”肖志文也看出秦思雨喜欢吴良波,也就笑笑,互有默契似的都不再提及,说:“这个地方晚上挺偏僻的,你一个人黑漆漆的,不害怕吗?”
陈苗说:“还好啊。我从小胆子就大,而且我喜欢这样清静的地方。”肖志文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说,陈苗问:“对了,你的手好些了么?”肖志文伸出手指,上面还包着创可贴,说:“好得多了,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大不了。上次真是谢谢你了。”陈苗说:“这没什么,倒是你,干活的时候多注意一点。”肖志文应道:“嗯,知道了。”想了想,说:“我倒没想到你的知识面这么广,好多生僻的东西都记得那么熟。你这样的底子,怎么不去学文科?”
陈苗说:“我也就是平时没事喜欢多读多看而已。我和你们想象中的城市里女孩子可能不太一样,别的女孩在我这个年纪都在逛街网购,我却喜欢独自清清静静的一个人,要不就看书品茗,要不然就一个人到山上静坐。就连思雨都经常说我是异类呢!你是不是要笑话我落伍了?”肖志文摇头说:“没有,我觉得现在的社会里,还能有你这样不浮躁、不功利的女孩子,比什么都难得。”陈苗大生知己之感,说:“你这是真心话吗?”肖志文点头说:“句句真心。”
水里“哗”的一声,一群鱼儿飞快游过,水面一阵涟漪,一圈一圈荡了开来,陈苗感慨说:“你说我们从小读书就学习那些古人高风亮节,文明传统,然而到了社会上,真正能坚守自己的本真的到头来又有几个人?如今我们这样还能为了自己的初心而活着的人真是不多了,但我们终究不能免俗,也需上班挣钱,接触社会上的形形色色。尤其我们这些刚刚从学校里出来不久的,恍然发现学了十几年,到社会上走一遭,发现完全不是书里写的那么一回事,好像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自相矛盾的,彼此相悖,格格不入,追求的东西和所能得到的,总不能达到一致大同。”
肖志文想了想,说:“这大概就是落了俗吧!然而生在俗世,总不能免俗的。”陈苗说:“还是你看得通透。”肖志文不由得苦笑,自己又何曾看得通透?陈苗轻松一笑,忽问:“你有没有看过日出?”肖志文一愣,问:“日出?”陈苗眼里露出憧憬的光芒,说:“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日出,看着太阳从地平线地下一步一步艰难的爬上来,给大地带来光明的那一刹那,就像分娩一样,照到哪里,哪里就是光明,到处都是金灿灿、崭崭新的。”听着陈苗的描述,肖志文仿佛眼前就浮现出同样的景色,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说:“没见过。”陈苗说:“我也没见过,我时常想,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到惠山顶上去,去领略一次日出的壮丽。”
肖志文心中微微一动,想起那天刚来的时候,秦思雨跟自己说过,她有一个奇葩同事,一直想到惠山上去看日出,难道竟然是陈苗不成?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更为自己的这个猜测感到莫名兴奋,便说:“会的,会有机会的。”
陈苗低着头,表情似有些不自然,肖志文便一时不知道找什么话头,这么过了一会儿,陈苗忽轻声说:“下下个星期天是我的生日,我冒昧请你来参加生日party,你……肯不肯来?”肖志文有些受宠若惊,又怕到时尴尬,说:“这……不是太好吧?”陈苗说:“又不是光请你一个,我还请了思雨他们。”肖志文微微放下了心,却又有些莫名的失望,看来这份独宠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便说:“那可以的。”陈苗久久没有说话,肖志文看了时间,说:“很晚了,秦思雨他们估计该着急了。”
陈苗起身说:“那回去吧!”肖志文等她走在前面才走,陈苗走了两步,忽然对肖志文说:“我想到刚才那个谜语的谜底是什么了。”肖志文一时没反应过来,陈苗一顿,说:“口多微辞,又性好色,应该是短语·玉不琢不成器的意思。”
“玉不琢不成器?”肖志文把这句话在口中喃喃念着,品咂数遍,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困苦,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委屈挫折,其中的辛酸苦辣,他从来没指望有谁能懂,但他知道,在这一刻,陈苗懂了,她这是劝诫,同时也是希冀,更是一种无言的信任。肖志文陡然觉得鼻子一酸,周遭灯火明灭,枝影幢绰,在黑沉沉的夜幕下,如风刀雪剑,凌厉冷冽,与远处的华光剩影交织错落,繁华过后,满目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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