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4-12-30 21:54 编辑
文/归隐宋朝
昨晚，被一群老同学的聚会拉回了一段消逝的时光，我是从电话里每个人对我的问候，参与到那个氛围中。我有点怀疑，若是相遇在某城某个街道上，我们会不会认出30几年前的彼此。是的，我没有参加聚会。去故乡那座小城参加一个同学酒会，对我来说还是过于遥远。我与他们相识，是因故离开省城，回故乡读完高中并考回省城的那一年半时光。他们大多数也是在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了那里，工作，成家，沉浮，渐老……间或有的几次相遇也是在省城。很感激他们还记得我，那是我最初的至暗时刻。
前几天书房同题冬至，我想写写那段经历，但落于笔端也只是一些感悟，“人生苦短，偏又这么多的牵挂和惦念，却总是忽视了命运的无常与纠结的悱恻。无奈的是你准备好迎接的一个没到，措手不及的却总是不请自来……”我的那些同学……有六位已经离世，二位身陷囹圄，五位局级干部，二位县处级领导，一个被枪毙……若干老板，一帮教师，因为是实验中学重点班，高考时全班抬，除了去往外地的不甚了解，回到故乡的很少有默默无闻的。我的班主任在送走我们几年后，因一氧化碳中毒去世。我还记得他在考场外的树荫下等我们的样子，发白的中山装穿在他身上有点晃荡……他的两个孩子都没有考上大学。
我上大一那年寒假，回故乡去接我爷爷奶奶来省城。翌年开春，我小姑一家调往北京，故乡再无至亲之人。
奶奶走前让我陪她去拜祭祖坟，我印象中类似这样的大事从不让我爷爷陪着。我俩乘坐长途汽车在一个叫沙河桥的转弯处下车，步行一里地来到一处几十户的村落。我奶奶走到村西头一户人家，唤出一位面堂黝黑的刘姓中年人。那人请我们进屋坐，被我奶奶拒绝，她说明来意，那人就转身进院取出一把铁锹，领着我们向后山走去。我们吭吭哧哧的爬到半山坡一处山坳停下，奶奶对我说，到了。我看到十几棵海碗粗的黑松下，似乎有些坟茔的存在，因为积雪覆盖除了墓碑很难看出坟的形状。
奶奶端详一阵墓园，指着后排高处中间一块墓碑说，那是你们张家老祖宗（我高祖）。她没有走过去，而是走向前排居左的一座坟，她拂去碑上的积雪，我看见左书：显考张公康泰；右书：先妣 慈 董氏，下坠：之墓。张康泰是我曾祖，他命运并不康泰，卒年才29岁。曾祖母27岁守寡，她也不姓董，是满清正红旗下一位董鄂氏破落家族的格格。这块碑是我爷爷给他父母圆坟时后立的，碑文是他亲书的颜楷。
奶奶在墓前摆放四个馒头、四个苹果，点燃三炷香，烧了两刀纸。最后让我跟她一起跪下磕了三个头。随后，又来到旁边一座坟前说，这是你二奶。我一看碑文：张氏国舒凡之墓。奶奶叹口气说，你二奶是这里女人里唯一有名有姓的。她同样摆贡品、点香、烧纸。最后让我跟她一起给这位二奶奶鞠了仨躬。
那位中年汉子费劲的往两座坟上培了几锹雪泥，我奶奶说：“算了，这天寒地冻的。我就是来看看婆婆和妯娌。我跟儿子去省城了，这次来可能是最后一回了。”她环伺了一下墓园，轻声说：“别的就不惦记了。”奶奶把贡品收了，送给那位中年人的孩子们。出了墓地，她让我莫回头，说：“等我和你爷有那天，死哪葬哪，千万不要把我们埋到这里。这里的人没几个有良心……”
下山的路更难走，我扶着她侧着身一步一步往下挪。到了那村子，奶奶再次回绝去那人家里，后来奶奶说，上坟是办阴事，不能把晦气带进人家里。好在来到沙河桥不久回程车就到了。一路上，奶奶望向车窗外沉默不语，我感觉她一定是走了神儿，望向了那些遥远的岁月。
奶奶19岁嫁给我爷爷，我曾祖已经去世多年。我高祖有俩儿子，曾祖是老大，有二子一女。他弟弟有四子，在我曾祖去世后成了家族的主事人。后来他把寡嫂一家排挤出家族，从此，我们这一支就与这位二爷不再来往。
那位国舒凡更倒霉，她是我曾祖母的一位远房侄女，父母过世仅存此女，曾祖母怜惜就把她许配给我二爷。二爷逃婚被抓回，强办了婚礼。后来二爷自杀，他在外面的遗腹子被我爷爷抱回，国舒凡视若己出，精心抚养，可惜那丫头命薄，四岁多就病死了。翌年，国舒凡也病逝。临死前她嘱咐我奶奶，把她葬在她父母的墓旁，可我曾祖母坚决把她葬入祖坟地，她这个儿媳可是明媒正娶，当有此哀荣。因为我二爷是自杀，被家族二老爷拒入祖坟，对此曾祖母一直耿耿于怀。
我奶奶育有六女二子，伯伯七岁时病故，其余七个孩子都受过高等教育。爷爷83那年因喉癌去世，奶奶93无疾而终，正是那年冬至的夜半时分。他们最终没能魂归故里。几年前，我小姑因病去世，我爸的姊妹仅剩四姑和五姑。现在，我母亲、弟弟也已经不在，我感觉身边越来越空旷了，往昔的亲情也被越拉越远，但却更加清晰。好奇怪，我的故乡记忆大都与冬季有关，那一场场后来少见的大雪，那满是冻疮的手和耳朵，那江面上划着爬犁呼啸驰骋的我们……唉，孤独吗？有点儿。
奶奶进了腊月门就常念叨：“媳妇媳妇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小孩被她唱成了媳妇。唱罢，望向窗外叹口气自语道：“那年月真是苦里熬出来的， 过了年关就有了盼头儿……”
而我，夜半更深独坐，想着那些往事，没啥可抱怨的。唯有想念携着一丝钝痛，隐隐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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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4-12-27 0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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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27 07:08
，差点忘了正事，给大宋拜早年，祝2025年，顺心开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