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归隐宋朝 于 2025-1-5 11:36 编辑
2024年的最后一夜,声势浩大的跨年狂欢进行时。灯火亮如白昼,从保利广场的周遭倾泄而出。广场门口的舞台上方,美人衣袂飘飘正在半空旋舞,幽深的夜色在她身后徐徐绽放。正是隆冬数九寒天,她单薄裸露而又年轻丰满的肌肤,正在承受资本带来的寸寸切割。人群是汹涌不肯退却的海,张开巨口席卷黑暗、灯火与自己。拒绝在晚上加班,因此不曾参与24年最终的这场盛宴。
卡皮巴拉的空降让孩子们热血沸腾,商场里随机推出的玩偶也跟着火了一把。我想,它娇憨的外表、驯顺到如同默片一般的举止,当是它爆火的原因。毕竟,一颗有趣的灵魂中,总是潜伏着太多的桀骜不驯。自白天始,商场里便多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以至于我不得不随时调整自己的状态。偶尔视若无睹,偶尔避之不及,偶尔会心一笑,在内心里去翻找自己二十岁的影子。却是绝无雷同之处。年代不同,注定了所承接的视野与文化之间的千差万别。打捞之后,只找到一帧啼笑皆非的画面。
是在村里最大的十字路口。道路两边是参差古旧的民房,一律青瓦罩头,房前屋后堆着大小不一的玉米秸秆堆。有一堆最大的,正怼着路口。两个老汉正歪歪斜斜靠在上面,笼着袖子取暖。阳光不多也不少,刚好能裹住他们。中间位置是一个稍胖的和一个瘦高的。胖的问瘦的:你今年多大了?瘦的答:不多不少,整八十。胖的向着八十岁的瘦子伸出手指,说:那你还是小毛孩子。他伸出一只手:我差一岁九十啦。稍停,他扯开满脸的褶子,几颗七歪八倒的牙齿跳出来:你娶媳妇那天我也去了。瘦高个一听这句,眼睛眯起来,身子往玉米杆上偎紧了些,阳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流淌。谈话中止下来,一缕不讨喜的凉风吹过来。两个老人不约而同裹了裹衣裳。瘦的渐渐进入了一个迷离的空间,四肢无意识地摊开,脸上的皱纹随着呓语般的声音展开:晚上那叫一个冷,我去扯她的被子,她还不愿意,使劲捂着,我没惯那事……胖的无声地笑起来,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在暗黑阴冷夜里,扯去女人被子的男人。阳光在他们身上密密麻麻盛开,大半个世纪的光阴与故事,循着记忆的轨迹快马而来。
那是我第一次对异性产生朦胧的臆想。教育和生活环境以及言传身教让我放大了羞耻感。即便在小学,我们也深知男女有别,把同异性讲话当做是有违风化的行为。我的母亲更为严谨,我逛大集前洗脸换衣,都被视为是不当行为。有人若是在我面前说了脏话,或者稍微暧昧些的语言,她都会大惊失色,迫不及待地将我驱逐得远远的。父亲更是有趣,即便是夏天,在家里也从不光膀子。这种情况,弥散并笼罩着整个小城。未成年或者说未嫁的女孩,是洪水猛兽,是被隔离在人群、道德与秩序之外的群体。
这些不算太遥远的记忆在2024年的跨年夜不合时宜地出现。它带来的衰老气息与止水般的心境在我的心湖上蔓延。于是,一种奇异的年轮信号呈现在我身上。那些稚嫩如梧桐苗儿般的孩子们,顶着郁郁葱葱的眼神,喊我阿姨,或姐姐。我无从得知他们对我的称谓来源于哪方面,但这种游戏般的遭遇,给予我乐趣。曾经随处可见的玉米秸垛如今逃入了岁月深处,它们仿佛是跟随那两个老人一同消失的。它们消失后,阳光变得无所适从,从这家的东墙爬上另一家西墙,过程顺畅再无阻碍,却总觉得少了些乐趣似的。或许,少了那个秸秆垛,或许,少了那床阻挡了赤裸裸目光的被子。当一切显而易见并过于顺畅,还会印迹深深刻在心上或年轮上么?
2024年,我们是棋子,是注定要被这个日益更新的世界甩出局的棋子。2025年,我距离这种甩出又近了些,甚至能够看到那种腾空之后,摩擦而导致的火花。但这种甩出并不使人颓废,它只是一种基因的因袭与复刻,它甚至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让我们从万千禁忌与规则中走出,让我们拥有大宁静大旷野。我们饱经沧桑和磨砺的灵魂,将在神秘而空阔的隐秘之地再次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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