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搞文学的,99%都在制造文字垃圾,尤其是所谓的“小说家”。我一直有个悲观看法:时至今日,“文学”这玩意早没必要再搞了,至少“纯文学”类小说可以停歇了。只因世界上所有内容都被写尽,一切技法都已穷透,往下无论再怎么写,都没什么多大意思,无非翻来覆去炒冷饭。“剩饭炒三遍,狗都不吃”,人就更不容易糊弄了。
敝人这种观点,倘不避托大,似乎也可归纳为“文学终结论”,亦或是“小说消亡论”。我自己,反正是很多年不读今人小说了。不仅本土新鲜出炉的“抢手货”不读,国外的“名著”一样敬谢不敏。偶尔,看到一群文化人疯狂安利,特别是素所信任的很有品味的那类读书人,也会架不住诱惑找来看一看,可无一例外,全都很失望。诸如王朔的《起初》,刘慈欣的《三体》,陈春成的《夜晚的潜水艇》,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文化圈好评如潮啊,禁不住好奇心都特意翻了,结果不出所料,全都看着好没劲,实在不晓得如何会有那么高的声量。仿那位名头更大可我照样无感的全球顶流作家库切的话来说,“在生活的漏船中,我哀叹着文学日下”。
如果说“文学”还有死皮赖脸存活的理由,我以为大抵就剩两个方向了:一是“通俗文学”,比如网文、自媒体、推理小说之类,主打一个不动脑消遣,这种倒是可永远“与时俱进”的文字快餐,因为需求在那,虽然持续式微也是必然——道理很简单,“小说”的出现和用途就是让人消磨光阴的,而今手机视频都刷不完,哪还需要这玩意越俎代庖?其二是散文随笔,生活中有感触随便说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也能无病呻吟一番,好比我的这些无聊透顶的微头条,这是人类交流欲的延伸,同样是禁绝不了的,何妨存其一足之地?至于“纯文学”,说的残酷一点,则确实没啥必要存在了,实际也没多大价值,一堆堆鸡肋。过往文学经典早就足够多足够好,本身就是海量的资源了,往后再怎么努力也都是拙劣的模仿,近乎可有可无,又何必再去制造文字废品? 每见新书腰封上那些名流花言巧语的推荐辞,俨然当下文学大师都比外卖小哥多了,我都会有一种“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羞耻感。
人类与动物最根本的不同,在于有复杂的语言系统和表达方式,而文学就是语言和表达的专业训练场。但几千年下来,这种话语上的训练和实践差不多已臻于极致,所谓“话说三遍淡如水”,再难有新意了,甚至都已经不可能别出机杼,只会循环往复地原地踏步乃至退步。这就像一个冠军级长跑运动员,他“破纪录”大抵就是比前人超过那么一两秒,绝不可能来个白日飞升,这种“进步”在文学领域着实无关紧要,且还会是不断的“机械复制”,本质上属于东借西掇拼贴出来的一款“新东西”。很大程度上,我总觉得,即便人类还需要“文学”,起码“小说”已在濒死状态。再厉害的高手,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了。当今名作家清一色都在吃老本,即余华贾平凹王安忆迟子建这些老派名宿,固然余勇可贾新书不断,可几乎每一本都要被批“自我重复”,细思也是有点冤的。文学“未开垦的处女地”早就没了,你让人家还怎么垦?
绝非极而言之,纯文学小说那种命悬一线半死半活的状态,足以让近几十年来专门奖赏小说的诺文奖都头疼不已,多半被迫营业。虽说一年一度评选得煞有介事,可实际情况是,连他们那些评委都委实不晓得该颁给谁才好了,因为无论谁得奖都是骂声一片,“不配”观感几乎深植于全球每个“文学爱好者”心中,比如去年那位邻国得主,明确说就是三流水准。不说那么远了,我们本土的文学最高奖“茅盾文学奖”,近五六年来的得奖作品,您又听过几个,看过几本?近两届的“幸运儿”,什么杨志军《雪山大地》、乔叶《宝水》、陈彦《主角》、徐怀中《牵风记》,不说绝大多数老百姓闻所未闻了,连吃同一饭碗的同行只怕都懵然。
我有一个好友,是华中某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的资深会员,前次吃饭我曾使坏故意考考他,问他作家“东西”是谁,名作《回想》怎么样,他就全部答不上来。而此人此作,就是最新一届茅奖的大赢家。我想,这里面的最根本原因,不是我这位评论家朋友懒惰,而是大家都有一种默而不宣的新共识:如今的小说新作,实在都没必要去看了,那是妥妥浪费生命,连关注一下都兴趣缺缺。这才是比较真实的“文坛现状”。正因为整体乏善可陈,双雪涛这等无非“中年青春疼痛文学”水准的“新人”,近些年才会被宠成宝,那本送我都不要的小说集都能让书贩子炒到天价。文学,特别是“纯文学”类小说,至今实在到了“题无剩义”的地步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文学每一篇都是老套路,何必呢?
要容我放言高论,至少本世纪以来,近30年了,不管中西,没有一本文学书是非看不可的,可说从此再无“经典”。基本上,大家都陷在了平平无奇状态:写一部很差的作品很难,可要写出一部顶呱呱的来也是白日做梦。文学若非还有名利可图,我想绝大多数都会识趣封笔。归根到底,人类社会最难之事,还在创造力,而文学早就快完了,是两处茫茫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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