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25-5-9 19:58 编辑
腊月二十九那天,我们听说选子他妈来神了,于是几个医院的孩子,一起跑出我们的家属区,去看这个“神婆”。
选子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一个憨厚朴实的农村娃,和我们同岁,但是,比我们结实的多。我们比他高半个头,但是,和他比较力气那基本都败给他。
选子的爹是公社的社长,他的大哥二哥都当兵了,就他和两个姐姐在家守着爹妈。
那年月,社长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真正的一方说了算的人。
我们见过选子的爹,一个身材不高,绝对敦实的人,眼神里带着一种刚毅,也带着几分狂野,那年月,我们这个公社的面积,下属的乡屯村子多了去,所以,他很忙的,基本很少在家。选子的爹据说也是行伍出身,家里的成分没得说,几辈的贫雇农。他爹这个社长,平时就是一台二八大国防自行车,这个公社的自然屯,自然村大大小小七八十个,他就骑着大国防,到处走。
哪年月,在那片土地上,没有不认识刘社长的。专车?你想得美,公社倒是有一台破旧不堪的213吉普车,那是公社公安的车子。拖拉机农机站倒是有几辆,那玩意儿上路是要烧柴油的,那年月的柴油也是稀罕物。一个公社能有多少都是有数的。
选子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姐两个哥,大姐最大,出门子了,嫁了下屯不远的一户人家,姐夫我们也认识,是个言语不多的人。二姐是这个屯子里的妇女队长,风风火火的,选子非常怕他的这个二姐,因为一言不合就能拎起一根棍子追着他打。为此选子咬牙切齿的诅咒:她将来,找不到婆家。
在学校,选子是和我们这群城里来的孩子关系最好的同学之一,能有多好,举例说明,五十四五年过去了,见了面依旧是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每一次要回去看看的时候,我都会给他发个微信或者打个电话,他马上就回。基本就是问我:来多少同学,需要准备什么,问问大家想吃什么。
简短的回复里,透着毕生的同窗情谊。
选子的妈妈,我们经常见,精瘦的一个老太太,我觉得和我老妈差不多,看了我们总是很热情的招呼着。
但是,我们听说,这老太太不简单,因为她是一个“神婆”,而且据说每年就来一次神,但是,来神的时候,行为让人愕然。
我们另外一个同学和我们说,早些年(大约文革前)的一年老太太来神了,他亲眼看到,老太太力大无穷的把她家院子里的磨盘都掀翻了。这我们觉得很扯,有点玄幻了。但是,他说他亲眼见,我们也没问过选子。
这老太太来神的前两天,就开始滴水不进了,人坐在那里,入定一般。
然后就到了腊月二十九的晌午,说是“神”来了。于是在选子家的院子里,一张八仙桌,老太太就坐在了桌子上。嘴里嘟嘟囔囔,没有人知道她说什么。
然后我们就亲眼目睹了下面的场面。老太太神叨叨的自言自语。屯子里的生产队长,会计,妇女队长,也就是他的二闺女都跪在那里,当然跪的还有别的什么人,选子没跪,他看到我们,急忙走过来,把我们向院外推:这个不惜看吧。
北方的腊月二十九,冰天雪地了。跪着的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什么的。
然后老太太就开始喊生产队长的名字,那人忙不迭的站起身走过去:婶子我来了。
老太太的语言听不大清楚明白,看表情是在数落什么,然后说着说着,老太太就把放在她身边的一根手指头粗细的缅槐条子拿起来,告诉生产队长:你转过身来。队长赶忙把背身朝向老太太,老太太嘴里嘟囔着,然后就用缅槐条子抽了他的背三下。
接下来就是小队会计,以及她的二闺女,每个人被都她手里的缅槐条子抽了三下。
生产队长倒没看出什么,但是会计呲牙咧嘴的,他二闺女也是。
我觉得这大概就是神婆的仪式吧,大冬天,厚棉衣,一根缅槐条子能怎么样?
整个仪式过程能有不到半小时,折腾过后,选子他妈,满头大汗,人很虚脱的样子。众人忙不迭的把她从八仙桌上抬下来,放到屋子里的火炕上了。
老太太进屋了,说是神就走了,人就睡了。就在选子家的厢房里,人们看到了脱了外衣的小队会计,他掀起了内衣,后背上三条紫色的瘢痕十分醒目,仿佛被鞭子狠狠的抽过。选子后来告诉我们,他二姐也是,痛的嗷嗷的哭着趴在炕上一宿。
这事儿选子爹不在家,也许是有意避开了吧?
选子的爹是九十年代初去世的,病逝,丧事办的说是很隆重,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有来送别的,说他是一个好社长,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选子他娘是九十年代末去世的,走的时候留下话,不和选子的爹葬在一块。所以,老太太的坟里就她一个人。
选子很少说他娘的事情,我们也不好问。
选子后来也当过生产队队长,无功无过的干了几年。他的嘴巴不灵,他的二姐后来嫁了个不错的人家,生了两个娃。姐弟见了面还是打,只不过是打嘴仗了。
我们另外的那个同学,偷摸的告诉我:选子的娘有太多神事,得空儿他说给我听,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他居然没说,是忘了,还是不敢说呢?但是,有一件事他说了:埋选子娘的那块坟地,前面有一两米见方的地方,寸草不生,说是老太太临走的时候,告诉过家人:我的坟前寸草不生。
这世界,看到的,听到的,亲历的都是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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