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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竹林吹箫 于 2010-4-4 03:23 编辑
小辛的胆量是在医学院里练就的。第一节解剖课,文质彬彬的男老师把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用大头针固定在解剖台上,锋利的刀片自上而下开膛破肚。蠕动的内脏和抽搐的肌肉近在眼前。小辛简直把十二指肠都快吐出来了。老师意犹未尽地用手术刀点指着蛙腿,说同学们,看这些肌肉,纹理清晰可见肉质细腻纯净,应该是最好吃的部分。当小辛第一次战战兢兢地握着解剖刀逼近那些鸡鱼猫狗的时候,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刽子手。后来习惯了,一天不宰俩小动物手就痒痒,甚至走在大街上看到人和人以外的动物,就不由自主地琢磨从哪下刀。有一次医学院从刑场弄来一具无人认领的罪犯尸体,大家蜂拥而上。小辛手起刀落,回头对老师说,我认为这块股四头肌不错,老师,要不您尝尝?
毕业以后小辛先是在一家药店打工,整天站在那里就是欢迎观临这是您的药您走好之类的假惺惺。后来外地的一家药厂在本地设立办事处,小辛去应聘,凭着毕业证书和快人快语,小辛可以试工了。
药品器械营销虽不是小辛的专业,但天赋秉性和四年积累的医学知识却让她总能给客户对症下药,销售业绩就像一只稳定的绩优股天天窜红。两年摸爬滚打历经风雨之后终于见到了彩虹,小辛荣升营销部经理,配了办公室和电脑,买了白色现代,从而正式跻身城市白领阶层。
闲暇时候,小辛伙同营销部一干人等,喝酒K歌购物旅游,出鬼主意抢着埋单甚至弄套假发冒充洋妞,无拘无束乐乐呵呵没心没肺幸福生活。后来不行了,几个小姑娘纷纷被君子好逑了,别说节假日,就是下班以后都难觅芳踪。人家花前月下,小辛却四顾茫然。郁郁寡欢的样子被察觉之后,有情侣好心地邀小辛一起玩,小辛不好意思近距离观摩人家的卿卿我我,觉得自己在人家旁边做光明使者很残忍,干脆就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了。
看片读书电玩成了小辛回家之后的主要业务。已经二线的父母无所事事,忍无可忍,轮番上阵,这个说隔壁的大龄姑娘去年就结婚了,你在家进修了这么多年也该毕业啦。那个说女大当嫁,并不可怕。三十而立,你立了吗?就是能立你也立不稳当,你那一半你那一捺呢。小辛耐心地解释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您看我,眼睛不小可是脸胖,个子不矮可是腿粗,跟小型摔跤队员似的,男人看见我不跑就算不错啦,还敢谈什么恋爱?再说了,你们可就我一个千金小姐,平常得哄着惯着,《妇女儿童保护法》学过没有,怎么能动不动地就外撵呢?
父母见正面进攻无效,经过紧急磋商,改为迂回包抄——找人给小辛介绍男朋友。
对父母的好心安排,小辛言听计从,里外装修一新,按时赴约。
首先发难的男人自称是市文联的。坐在茶吧角落里男人介绍文联有八大协会,作协书协音协曲协等等。小辛问您是什么协,男人说我作协。小辛问写诗歌小说还是散文?男人说花插着写,有什么灵感就写什么,但是最喜欢的还是小说。小辛说我最喜欢跟医学沾边的小说,比如卡夫卡。男人说卡什么卡?小辛站起来,说先生,介绍人说您是文联的司机,可能只会开小车,没开过卡车吧。行了,您在这儿慢慢卡吧。
第二轮会谈是跟一个号称是公司经理的有型男人。时间定在中午,俩人在预约的饭店正式会晤。期间,男人轻声细语彬彬有礼,小辛有些动心了。会晤结束后,男人说我的车送客户去机场了,能不能搭个便车,如果您方便的话。跑了一段路之后,男人说公司新拓展了项目,但是资金周转有点小麻烦。能不能跟您融点资,算是贷款,利息翻番。小辛把车开到建行门口,俯身打开车门,说看见了吗,银行,您想贷多少找他们——下去!
小辛的寂寞由来已久,由于体态过于端庄大方,医学院时代就很少有人问津。如今寂寞成了习惯,成了安静。安静之余的小辛想,女人,非得有男人爱才得活吗?
三进山城的是个离异律师,实际年龄三十五,目测年龄五十三,一脸艾尔帕西诺的沧桑。帕西诺律师看样子是品位人士,地点选在奢华的蓝山饭店的贵宾酒吧。双方经确认身份落座之后,律师要了一杯加冰的爱尔兰詹姆斯威士忌,小辛凭着记忆抖胆要了一杯加黑橄榄的马提尼。律师盯着端上来的酒说,看来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律师说我有道尔顿症,但这不是我离异的真正原因,主要是前妻太赵飞燕了,骷髅,从上到下都是骨头。实际上,我并不期望你会死在我的怀里白发苍苍。律师点燃一支哈瓦那雪茄,我在上面订了间房,我想尝试一下我们今后的生活。小辛妩媚地吮了一下杯中的黑橄榄,站起来慢慢地把酒倒在律师贫瘠荒芜的头顶上,无比温柔地说,回家尿炕去吧。
在路上,小辛熟练地掌握着自己的方向盘,轻松地吹着不伦不类的口哨,心想,爱,真的我需要,假的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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