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万物萌动的季节,我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回家乡去。
那年也是这样的季节,我离开了家乡,带着被生存逼出来的梦想来到了这座城市。一踏进这座城市,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空气里的无处不飞扬的每一粒尘土上都像是带着一个梦,飞舞得似乎忘记了疲惫在阳光里闪耀着忙碌得不肯停下来歇一歇。我仔细地看着飞舞的尘土,心里的希望便升腾起来,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此时我正站在车站的出口,横七竖八的行人像是都带着使命,谁也不愿意停下来,匆匆而过。我被行人挤来撞去,思绪便停顿了。走上大街,我的心顿时冷了,一个个商店打扮得如同美艳的少妇,很知道该把粉在哪里抹得厚点哪里抹得淡点。进进出出的人的衣着像国际会议上的旗帜,让人分不出颜色来。我觉得我简直土得像家乡老屋的墙上掉下来的土疙瘩,便把四处张望的目光收下来看着脚下,但我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了。
我高中没毕业,被家庭生活的压力驱使,放弃了上大学的梦,只身来到这座城市。我一时冲动地来了,总以为生活在一个国度里,我也得有活下去的权力,然而这里我一无亲友,二无依靠,身上也没带几个钱。去哪里呢?这天晚上我是在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度过的。第二天,我看到一座高楼还在往上建,我想要建楼就得用力气,就去和一个正在做工的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工人答话,求他代问一下需不需要工人。他很快就回来了,告诉我做运砖块的小工,我就找到了我第一份职业。
我在工地上一干才知道这种活不光考验着人的体力,也考验着人的精神意志。白天没完没了劳作,晚上天黑了很久才放工,吃一口饭就死死地睡去,梦里长满了对亲人的思念和对自己未来的叹息。
那一天我病倒了,躺在工棚里三天滴水未进。这天夜里,看工地的大爷走进工棚里来,对我说:孩子,这里的活太重,出去做点别的吧。大爷是本市的退休职工,找了这个看夜的职业。大爷看我一脸的茫然,说我认识一个酒店的老板,你去做个服务生,兴许比在这强点,钱也准称。
这样我离开了工地,到了那家酒店。
酒店的情景对我来是真是别有洞天,这里出出进进的全像有钱人。我去的第一天,老板看看我说,行吧,在这好好干。说完就有服务生带我去换了身酒店的制服。我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久,这衣服还真不错,我的腰也直起来了。第二天我就开始了工作,先是在大门前给进进出出的人开门,然后弯下腰说声,欢迎光临或欢迎下次再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时间一长就失去了原有的新鲜感,见过有钱的人多了,也便心里不平衡起来。我总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同样的人就有不同的命运呢?我开始了时不时地失眠了,思来想去的痛楚折磨着我的神经。每当我拿到工钱,除留下自己的有限的买些简单的日用品的钱,余下的都给家里寄去。我每次的家信中,都说上几句让家人放心话,还顺便说说我的理想,让家乡人知道我现在是个有出息的人了。
我一想起家人的鼓励,家人对我寄托的希望,心便不安,一会儿在自己编织的梦想中陶醉,一会儿又为将来的担心弄得心神不定。我时时望着顾客在酒桌或大吃大喝,或高谈阔论而发呆,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如他们一样像个人。有时候还真的像是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享受着这梦幻般的生活,当思绪一被进出的人打断,便失落得无法言说。
一天深夜里,饭店里只剩下一桌上二位女客人在谈论着什么。饭店里大多员工都下班休息去了,我还在坚守着岗位。这也是我的职责,只有饭店里没有了客人,我才能到饭店里的宿舍里休息。我站在门口有一阵没一阵地想着心事,心里乱得无法收拾。
我正望着街道上迷蒙夜色发呆,突听到那二位女客人像是在喊我过去。我茫然地走过去,提了提神,说,您还需要点什么?女客人哈哈大笑着,让我莫名地拘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站着不是,走也不是。一个女客人说:别傻站着呀,坐下来喝杯酒吧。我说,不,不,我们不能随便和客人喝酒的。哈哈,没事的吧,现在不都下班了吗!其中的一位笑着说。我知道她们可能喝多了,就一个劲地推辞着。她们便问我几句,说了些很关心地话,让我心里好受了不少。她们也许意识到时间也不早,就起身说,不为难你了。我送她们出门,当她们开车离开时,我的心像是跟着她们去了一样,这一夜怎么也没有睡着。
不几天,那晚的二位女客人中的一位又来了,我们便认识了。她让我叫她李姐。
冬天的第一场雪飘飞而至,我的思绪像雪花一样没有个落处,在百无聊赖中,李姐打电话到饭店找我。她问我什么时候休息,她有事给我说。就在这个有雪的晚上,我和同事窜了个班,到了李姐约我的地方。见到李姐后,她带我进了一个酒巴,坐下来。
桌上,烛影摇红,像我的心在荡漾。红红的酒在高高的二只玻璃杯里不安的晃荡,泛着迷迷恋恋的光,真像热恋的男女急切地盼望着相撞。我的心第一次这样又说不出的感觉,觉得无数个夜里的幻觉像是将在现实中实现了。
音箱里不知放的是哪个女歌手的歌,声响低低的,但总觉得仿佛在心里响。声音腻腻地让人烦燥不安,总有一种想抱着谁亲一口的冲动。唉,这样的氛围对于我这样处于青春期的人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李姐很关怀地问我一些情况,当她叹口气说到一个人在外不易时,我的泪在眼里打转,心酸得难以自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李姐看出我的感动,就不停地喝着酒。李姐很会打破僵局,说,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说着便把一套西服从袋子里拿了来。李姐边说着牌子,边到我身边让我换上,给她看看合不合适。我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时,西服已在我身上了。李姐帮我这里整几下那里弄几下,又把头身后身后努力地仰去,打量了一番,然后在我肩头拍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我觉得像是流浪儿找到了亲人,泪像是要落下。李姐说,不知道你穿多大号的鞋,明天就给我去买。我支吾着说,李姐,谢谢了,不用,我有鞋子,李姐说那可不行,这样的西服,鞋子也是很有讲究的。
我的酒量本来就有限,早已晕乎乎的,话也便多了起来。我和李姐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谈起文学上的事,她问我喜欢看什么书。李姐说,你的文化底子还很厚的嘛,没上大学好可惜的。我陷入了回忆中,那时我在高中的成绩很优秀,读了不少小说。李姐说,其实知识也不一定非在在学校里学,有时间我给你找一些书你好好看看。渐渐地李姐像是喝多了,话里便充满了哀怨。我隐隐约约地听出来,李姐在自己开了个公司,老公像是在外地忙着别的事业。家里有个女儿,寄存在外婆家。
空荡荡的大街上,雪花飞舞中的路灯很识时务的发着暧昧的淡黄色的光,像是从酒巴里的小姐眼里射出来的,看似淡淡的却也柔情万种,再配上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看一眼就像是在梦里。
大都市的夜晚多么迷人啊!纵是一块木头也能弄出个爱情故事来。
在这浪漫的夜晚,我和李姐互相搀扶着,摇晃着走着,像踏着云彩一样地向前走着。我们像是不知道到哪去,反正有路,就可以走。我们边走边说着谁也没听仔细的话,偶尔停下来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等我有点意识时,我们已进了一个酒店,在一个房间里了。
李姐突然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撅着嘴问我喜不喜欢她。我的羞涩暂时压下了酒的迷乱,紧张得像是有千言万语,抖动着的嘴唇,却没有一个字出来。我的精神还在恍惚中,李姐去了卫生间。我傻傻地坐着,卫生间里的水声很大,像是在我心里流。正在我胡思乱想时,李姐开门伸一下头,喊我进去。
李姐赤?的身体在雾气蒙蒙里,像是被满卫生间的热气包裹着向站在门口的我扑来。我的大脑中冒出一个念头,李姐像是我梦里的女子一样,不,她就是我梦里的女子。李姐过来几下就脱下了我的衣服,当我也完全光着时,我的矜持和羞涩完全没有踪影。我们在水里闹着,把李姐弄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李姐平静下来,怔怔地看着我。我禁不住抱着她,她的手已在我的身上游动着。
我抱起李姐回到床上……
我像是在梦里一样,听李姐在我身下呻吟。不久我便一动不动地喘着气………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李姐说,是第一次吧。我把头在她怀里蹭了蹭。她说,我抱你睡吧。
我梦里醒来,发现李姐在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水汪汪的,说不出是泪水,还是迷恋。李姐说,我们做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好吗?我喃喃地说,好、好!
李姐嘿嘿地笑着说,啊,这可是你答应的,不能抵赖啊--。翻身就骑在我身上,四处挠着我,痒痒地让我不停地笑出声来。我紧紧地抓着李姐软软的腰,我们又融为一体了。
几天后,李姐带我去看一个房子。李姐说,这是我给你租的,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可不能让人知道。我说,知道了。房子显然已被李姐精心收拾过,干干净净的,床上的一切都是新的,床头还放了不少书。李姐拉我坐下来,我迫不及待地把李姐压在身下。
又是一年寒冬有雪花的晚上,我站在窗前,满夜空的雪花像是都在我的脑子里飞舞,让我烦燥不安起来。我想起第一次拥抱李姐的那个有雪的晚上来,心情更是无处寄托。一年了,一年,好快好快啊!我想打电话给李姐,可一听到这年末岁尾里,李姐很忙的吧。电话紧紧地在我手里攥了一夜,到底也没打出去。
我怎么也难以入睡,往日的种种便浮现在我眼前。一年里,李姐隔三差五来看我,安慰了我内心的孤苦,使我忘却了对未来的恐惧。李姐总是告诉我说,这就是我们的家。家?家是什么?我知道我一个苦里长大的孩子有李姐的关怀也就知足了,可在这个不眠的夜晚,我竟对这个家产生了向往似的怀疑,又对未来从新开始了恐惧。
我怎么还是睡不着,我的思绪总是在过去里打转转,又总是被莫名地恐惧所打断。李姐每次来,总是带了不少用品还有一些书籍,问着我想她没有,没她的时候我都做些什么。她每次来都和我闹一番,逗我开心,哄我入睡。
我怎么也无法把满屋子李姐身影抹去--李姐衣着合体的身段被我追得到处乱跑、李姐柔软光滑地身体在床上乱滚、李姐那水汪汪地眼睛在黑暗里发着玉一样的光泽盯着我、李姐微微颤动的嘴像是有许多的话想说又撅起吻着我……。这样的被回忆折磨着的夜晚,又一个连着一个地让我度过了无数。
新年就要来了。李姐总算过来了一次,送来了一堆东西,和我聊了一会,抱着我了亲了又亲。当我想脱下李姐的衣服时,李姐制止了我说,我得马上就走,还有不少事情,等春节过后再常来看你。
我怅然地望着李姐走出门,呆呆地站着,心里无限地失落起来。李姐也许走了很远了吧,也许已到了公司处理着事务吧,也许回家去准备过新年了吧……我没完没了地想。李姐突然来了电话让我这段时间好好学习学习,学一门技术什么的。
我的思想一下子有了光亮。我想到家乡的亲人刚开始办起的养殖场,就决定学一学养殖方面的知识。
接下来的日子,我总往书城跑。在书城里看够了,再买一本带回去看。
新年很快过去了,春天也显示出绿的红的颜色,像是说着春的浪漫的故事。那天,我在街道上看到李姐带着个孩子和一个中年男子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我忙躲到一家商店里,那孩子有五六岁的模样很是乖巧,被李姐和那个中年男子一个一只手地拉在中间,走过去。我在商店的玻璃窗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远去,此时我的泪早已无所顾忌地流了下来。
我匆匆地回去,蒙上头想睡过去,可泪水喷薄而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这么难受,本来我也知道李姐是有家的人而我还是这样地难受,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的泪像老僧手里的念珠没有了尽头……我一个星期没有出门,我想到了很多条路,可哪一条都象与我无缘一样。我突然看到枕边的有关养殖的书,我决定回家乡去。
我连同着屋子把李姐给我买的衣服和东西一样一样收拾干净,叠放整齐,归类放好。我坐下来含着泪写了一封信,放在曾经梦一样床头。
李姐会看到信的。
我站在车站的门前伫立好久,二年前我也是这个季节来的,但我今晚要回乡了。
车窗前我回望这座城市,灯火依旧。泪光里映现了李姐和我相拥过的那段日子的种种情形……我在心里说:李姐,祝你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