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在那个年代不多见。母亲随文工团到父亲所在的部队演出,同父亲一见钟情。当时父亲在福建的深山老林里剿匪,母亲在文工团担任歌唱演员。
婚后,母亲从遥远的南方跟父亲来到寒冷的大西北,头一次从火车上遥望陈年积雪,竟以为是遍地大米,清晨看到井台上的冰都要好奇地拿回去问问父亲。
多年后母亲回乡,上火车时列车员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母亲肚子里怀着七个月大的小弟,后背背着两岁的我,左手牵着大哥,右手牵着三哥,而大哥的手上又牵着二哥,大哥那个时候也才不过九岁。
母亲非常聪明,关于这点我们从小大大领教多多:兄弟姊妹六个,谁做了坏事,母亲即使不在当场也能立即揪出始作俑者,就连细节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一家大小穿的用的全是母亲自己动手做的。高考前夕,我迷上金庸,那些天,我书本底下压着本借来的《射雕英雄转》,利用一切时间争分夺秒地偷看,我手上拿一枝笔,在本子上不停乱画,装的十分认真。我这套把戏骗过了代课老师,骗过了班主任,唯独没有骗过母亲。她让我专心学习,我嘴硬说我这不是很专心么。“呐,你就是这样专心的!”母亲说着做了个藏掖的动作。我立即禁声,乖乖交出手中的枪。
母亲从没有长腔大调的说教,但她的言传身教和细微管束却促成了我们兄弟姊妹的品学兼优。
从记事起,我的父亲母亲整日都在忙碌。那时候家里穷,靠父亲微薄的四十元工资养活一大家子根本不行。我们车站靠近煤矿,母亲就和车站的家属们一起干装卸煤车的零活,一月下来能挣九十几元,在七八十年代,全供了我们读书。
父亲下夜班偶尔进山打猎,弄些山鸡野兔改善生活,劳累一天的母亲,晚上回到家里还要为我们补衣服捻麻钠鞋底。我夜夜梦中醒来,都看见母亲在煤油灯下忙碌。父亲抽空做做木工修修东西,有时还钉钉我们穿破的鞋子。
闲暇的时候,父亲会坐在院中给母亲吹笛子,我们围绕在父母身边一起倾听夜色。父亲有本红色硬皮笔记本,里面有很多革命歌曲和电影插曲,《红日》、《刘三姐》、《五朵金花》、《冰上上的来客》等等,在那个年代成了我们家的宝贝,我曾经慷慨地拿出来让同学们传抄,羡慕的他们口水直流。
一晃,三十几年过去,我们一个个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然后又成了家生了孩子过起了自己的日子,父亲母亲还在忙碌。
现在,父亲母亲是我们的保姆兼厨师,夏天到了,父亲也会去水库钓鱼,母亲和邻居大婶们下下跳棋,每逢节日和周末,我们带着爱人领着孩子回家看看,总能品尝到父亲弄的一桌好菜。生活的烦恼和妈妈说说没关系,工作的问题可就千万别跟爸爸谈了,有了问题自己解决,否则会令父母担忧,更何况,父母灌注于我们血脉中的热情足以化寒冬为三春。
父亲又在看最爱的《乌龙山剿匪记》了,母亲在葡萄架下抱着孙子悠然哼着小曲,几个孩子在门外大树上绑了吊床争抢着往上面挤。院子里种着翠绿的白菜,笼子里养着三两只逐食小鸡。
一种温馨在我心里荡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