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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阿伲 于 2010-5-9 01:15 编辑
告别母亲
文/阿 伲
十多年前冬末,当人们都忙于购置年货,张灯结彩喜迎新年之际,我们家却是花圈簇拥,哀乐低吟。我的母亲,一个极普通的退休教师因患肾功衰,永远离开了人间。那个春节我家过得好惨:他屋门前爆竹燃,我家院后青绸牵。旧毯遮掩半间房,香烛袅袅送娘仙。
母亲的遗体按风俗不能抬进家里安放。只好停在后门的小院,用帘子半遮着。我可怜的母亲就那样可怜地躺在门外,一连好几个白天黑夜地躺在那。我日夜守着她,坐在她的身旁,握着她冰凉的手。母亲的面容却很安详,似乎比生前还要慈祥得多。我知道我的母亲已经很满足,她会跟生前一样,不会有更多的奢望,我能坐着三轮抱着她的遗体带她回家,就足以让她感到满意了,即使让她睡在屋外窗下,她也会安息,会说她养了个好女儿。
记得母亲病危的那天夜里,母亲突然眼脸浮肿,小便困难,行动不便,她摇摇头对我说:“我晓得自己快了,我死后你千万不要讲究,不要给我买新衣服,穿几件旧衣服拉到火葬场烧了就是。”我难过地流着泪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妈”也没能喊出一声,没想到,这便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住进医院,母亲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仿佛已进入另一个世界,无论怎样喊她,她也听不见,口里咿咿呀呀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医生用超常规的计量给药,总算消了她眼脸的肿,神志也似乎清醒了。我暗自庆幸,忙把母亲扶起来坐着,喂她稀粥。可是刚喂了两口,又全都吐了出来,吐出的全是黑红色的血花。母亲啥也没说,两眼直直地看着地上玩耍的小孙女,痛苦地喊了一声:“孙儿呢!”后来母亲就再也不吱声了,母亲又进入了昏迷状态。
医生悄悄对我说:“你母亲恐怕是活小时的人了,要准备后事了。”我平静地应着,似乎不信医生的话。但听人说,“寿衣”可“冲喜”,便忙托人连夜赶做了三套寿衣放在母亲的脚下,指望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能救我母亲不死。可是,当我傻乎乎等着母亲再醒过来时,却见母亲的牙已经越咬越紧,甚至舌头也咬出了血,眼睛半睁着一眨也不眨。我这才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去叫医生。
然而值班医生正在门诊看病,值班护士一大堆人围在炉旁烤火,喜笑颜开。当我去了急救药回到病房,仍不见医生护士过来。我这个傻瓜当时异常地冷静,依然很客气地再去请医生。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过来一个小护士,我以为是来给母亲打针的,没想到她却走向了别人。我耐着性子等着,眼看着她给两个病人打完针,我忍不住才对她说:“这里人都快死了,你还不先给她打!”小护士这才走向我母亲。可是,就在这时,只见我母亲脸色突变,满面痛苦,瞬间便断了气。“妈___”我拉开护士,哭喊一声扑进母亲怀里。
这时,烤火的护士们都蜂拥而来了,来看这死别的场面。可怜我母亲,在生死挣扎的最痛苦时刻,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抢救,连氧气袋也没用上一个。医生护士们七嘴八舌在为自己的失职推脱责任,我没有听,依然很冷静,没对他们发火,我忙着为母亲送行。我知道按风俗,此刻得赶紧在母亲的床下烧“落气钱”。我化了钱纸,忙叫了一辆三轮车,用棉被将刚落气的母亲裹着靠在三轮车上,我右手抱着死去的母亲,左手拥着三岁的女儿回家。
当我看着母亲穿上崭新的寿衣安详地睡在后院,我总觉得母亲还会醒过来,母亲不可能就这样走了。但是,当我眼看着灵车无情地带走我母亲的遗体去火化时,我的神经崩溃了,我哭着追着跑着全不顾及形象了。母亲的遗体被推进火炉,如挖我心般疼痛。我的母亲就这样走了,真正地走了,我永远永远失去了母亲。
十多年来,我无时不在思念母亲,无时不在痛苦的思念中自责。我恨自己的愚蠢和无能,如果当初我设法将母亲送往省城医院急救,或许母亲还活着。如果我把母亲的遗体停在家里,让她舒舒服服睡在自己的床上,或许我不会这样歉疚。我后悔莫及,我对不起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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