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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绵长丰盈的礼赞,在我的理解进程里,这条我们叫她母亲河的水系,仅仅是精神维度里一条枯涩的图腾。
… …题记
抵达,及至
一只被惊吓的花鼠从树上跳下,唧唧两声,窜入草丛深处。我的心被揪紧了。此时我似乎进入了徒步负重的疲惫期,眼前翠绿的山林和细若游丝的溪水毫无声息地耸立陈列。听不到欢快的鸟鸣,脚步却愈发沉重,黑山口的乌云密布,沉闷的雷声隐约而至… …
一条输电线路正在横跨山麓延伸,民工们在树林中饮水休憩。和驮队的骡马一样,用新奇疑惑的眼神看着花花绿绿的队伍。简单的答话问候,在这样人烟稀微的山谷,竟然格外的亲近和谐。然后在微笑中挥手、上路。
沿行的小溪细弱瘦小,一如母亲河奄奄的血脉。小溪两侧,随处可见老死或断裂在地上的枯树尸骸。或安详,或壮烈。不是我刻意赋予他们人性,当你在探寻和感悟的思绪里继续着疲惫的脚步,那相对静止的枯树尸骸,犹如归根的耄耋游子,终是归依,终是从容。哪怕是变成空寂中的一掊黄土、一块石碑,也不会弥漫或者闻到死亡的气息。因为那根依然深深地埋在养育他的泥土里,而躯干却倒在浇灌他的溪水中。我相信在他们匍匐倒下的瞬间,自有溪水和土地能够读懂的深刻依恋,那依恋里,蕴涵了全部的儿女情长和深厚的感恩。
山雨终于来了,在临近坝上几公里的地方。长天撕裂,雷声轰鸣。仿佛抗议人们的无声的介入,大自然似乎用最原始的方式重复着最简洁的谶语。山口处小庙前虔诚的跪拜和点燃的香火并没有给驴行带来好运,人们如瑟瑟的鸟儿,躲在茂密的林荫深处,焦灼地沉默。行囊在肩,山杖在手,各思心事,偶尔几句私语和调笑,瞬间被雷声淹没。雨水从树叶滑落在脸上,倒也清凉惬意。脚下泥泞起来。本能地为前面陡峭未知的山路担忧,深深的嘘气,默默地为自己祈祷加油。
母亲河,我们是您的儿女,保佑我们的朝圣之旅吧!等雨水冲落心灵残存的污垢,请您保佑我们空灵纯净的脚步坚实,平安,抵达,极至!
时空,舞蹈
冰凉的雨后,陡滑的山路。伴随着走一步、退半步的行进节奏,队伍在坚韧的游移中蜿蜒曲折。1128米的坝头终于让人豁然开朗,欢呼雀跃的人们终于忘记了疲惫。视觉感受的瞬间变化,让跃然出现的内蒙古大草原倍感亲切。一条因雨后而泥泞的小路,把平坦的草原分割开来。吉普车甩着泥浆呻吟扭曲着,拉着游人逶迤远去。偶尔有兜揽生意的村民目光叵测,最后失望地离开。
我没有看到想象中丰美的水草和雪白的羊群。贫浅的植被下大片裸露的沙土和临近枯黄的草儿,让人心里一阵阵地收紧和沉重。不是吝啬赞美,不是一味沉溺悲凉的笔调,这片滦水哺育过的地方,早就没有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丰腴和壮美。寂寥空旷的草原上,当年弯弓射雕的英雄铁骑早已刀箭荏苒,北定南征的女真猎火也早已淹熄在时空中。而近代所谓文明的延展,以近乎丧失理智的掠夺式的攫取,榨干了滦水丰盈的乳汁,养育了我们这群近代的不屑子孙与孽种,贪婪地饕餮远古的积淀,挥霍子孙的口粮。
这是一个缺少英雄的时代,我贫瘠的精神支柱中没有宗教依托,更没有政治信仰。近代文明给予我们的,除了口袋中叮当做响的移动电话和轮胎代步之外,就是腐臭的功利和冰冷的麻木。当年铁马金戈猛士圈边的历史推进,如滚滚车轮碾压燕山南北的英雄们,开疆拓土,豪饮北风,铁蹄踏处,江山一统,民族融合,何等悲壮何等风流!在这样英雄发迹民族发祥的土地上行走,耳边似乎有阵阵撕杀和号角呜咽,眼前似乎又硝烟弥漫旌旗飘摇。在时空和历史中的滦河的儿女们,多少英雄逝去,多少豪杰抱恨。当年木兰可否蹲在河边,偷偷地拿出春闺宝镜,洗脸梳妆?出塞的昭君他乡魂断,哪里是她的绿野香坟?
脚步在思绪的飞扬中逶迤,仿佛穿越时空隧道,把自己缩成时空中不动的尘埃斑点。抛却恩宠和失落,鸟瞰时光递进中的光影声色,你会感悟到游离于人生之外的灵魂,操守,取向,价值和久违了的童真。
天地悠然,沧海桑田,英雄逝去,前方不远。
如今的小梁山山脚下的那泓泉水,默默汩汩,就在前面,也不远。
亲吻,孽种
来时路过丰宁境内的十里画廊,二百万年前第四季冰川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奇峰峻岭,怪石如生。天公地母含情脉脉,两块巨石剑砍斧劈。人们对大自然的偶就赋予了传神般的色彩并加注了充分的意淫,听朋友绘声绘色,我也落个津津有味。
可小梁山山脚下的那块石头,却让我震撼。
那是一块河磨花岗岩,长形而不规整,面东朝阳,孤落寂寥。黄昏5点,一群疲惫又迫切的脚步,在欢呼中摔下行囊,雀跃奔跑着冲向镌刻着“滦河源头”的石碑,拥抱着他拍照。此时,雨后的夕阳如血,斜射在石碑上,默然静立的小梁山线条流畅,绝没有半点多余的臃肿,它身上的一切,都蕴含着坚韧与力度,只是似乎不想透露沉甸甸的心事。我默默的拥吻石碑,掏出被雨水淋湿的手帕 ,擦去她身躯上残存的泥垢,仿佛是久别归来的孩子在母亲膝下的眷恋。
同行的绝岭驴友开始搭建帐篷,这是临行前领队独狼的行程安排,这个承德最大最专业的户外运动俱乐部的召集人,率领他的驴队踏遍大江南北。虽然滦河探源不是第一次,可他依然神情庄严,充满景仰地注视着母亲河的快要枯竭的源头,高大魁梧的身躯在斜阳逆光的映衬下愈发肃穆,若有所思。
一汩几乎不见的泉水,孱弱细微,以至于我们想要攫取几瓶食用,她都要积攒多时。这就是曾经充沛丰盈的滦水之源,我们叩头礼赞的母亲的乳汁!竭泽而渔的文明进程,不思持续的饮鸩止渴。在自然面前,我们狂妄地以伟大的征服者自居,可自然给予我们的报复和警示,已经让我闻到了母亲死亡的气息。
绞痛的感觉,让我想起了齐宗弟,一个年近不惑的官员,一个诠释生命过程的诗人,用他出神的诗句和悲悯的触须,对着他笔下亲亲的滦河母亲撕心裂肺:
此刻,生命的温度站在死亡的边缘
我们身上流动的血液就是你的血液
看,岸边的的草木是多么的凄凉与惨烈
太阳流动 空气流动 火也在流动
就你不在流动,我的亲亲的滦河水
滦河啊,养育我们是你的罪过
我们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
你的乳房再也吮不出一滴奶水了
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供我们饕餮
我们 这些不孝子孙与孽种… …
忠贞,梦境
我占据源头的正前方,搭建一个蜗居,朝着母亲出门远行的方向。那是一个形如冥冢的帐篷。我想在这样清凉空寂的夜晚,用我储蓄给爱情的全部忠贞,渴望和母亲一起酣然睡去。梦中和滦水一起远行,沿着山谷平原,汇合其他支流的姊妹弟兄,流入霓虹喧嚣的城市… …
那晚的梦果然奇特。梦中我在三里屯酒吧喝冰水,梦中我还去天津的星级洗浴里泡了桑拿。
有我家滴滴答答水笼头,一泄如注的水阀。
还有公园里的绿地,红花… …
含泪菩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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