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君雅 于 2011-1-25 23:19 编辑
纸上爱情
一、 秋天的不速之客
黄昏时候垠照例在楼道和老叶下棋。棋下得一如既往的索然无味,外形酷似唐老鸭的老叶晃着又厚又大的嘴唇没完没了的悔棋,围在四周的看客自然便将所有的热情和关怀倾斜给了垠,七嘴八舌出谋定计,甚至有无数双手横空伸来不断调集兵马共同对付唐老鸭死不改悔的糟糕棋风。垠就成了一只给许多人用绳儿扯着给机械地折腾的木偶,淹没在一片汹涌的吵嚷声中。于是垠在下完第六盘棋后站起来说,累了。便有几个看客迫不及待去争夺垠那个给人操纵的位子。垠离开楼道转身回到房子里,斜躺在靠窗的床上。
秋天的夕阳如一抹暧昧的红晕轻轻地落在窗台的书页上。几片灰不溜秋的叶儿从什么地方流浪过来,在窗纱上碰出一种极其伤感的轻响,转眼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垠心里便又一次漾起一缕悠悠的疼痛的忧伤来。十多个秋天也许就是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悄然地在窗外飘走的,许多叶子绿了,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成熟,然后在秋天金色的伤感中凋落,而自己却依旧躺在床上,看落叶。十多个秋天以前,他有一张黑而平光的娃娃脸,现在呢——叶子在脸上划拉出无数细而密的折痕,胡须如草,刚割去一茬又冒出一茬,妻子晨晨每次和他上床都不友好地说:把草割了。垠突然有了写点什么的冲动。好些日子没摸过笔了。垠在洛州城是个很有名的散文作家。垠的文笔很好,流利清纯,韵味悠长且敏感而机智,很让一些读者喜欢的。晨晨到一所医科大学进修时,他立即将女儿送到她姥姥家,准备在妻子进修的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多写点文章,但是,晨晨走了好几个月了,他除了给学生上课批作业,在煤油炉子上煮方便面以及和唐老鸭杀棋之外,他几乎未着一字。垠侧了有些发麻的身子,门外楼道的吵嚷声厮杀声依旧汹涌澎湃。人们都似乎活得心安理得轻松惬意,因为他们好像从来没有感到时间是如何残酷的将青春和活力一天天地销蚀掉。而垠则相反。他觉得他正在衰老着迟钝着——晨晨在家时他整日做饭买菜洗衣服送女儿上幼儿园上课批作业和写文章,忙累得喘不过气来,倒没觉得或无暇顾及时间的严酷。现在,妻子走了,女儿不在眼前,面前便留出了一片空旷的原野。他是原野上一棵秋天的孤独而伤感的树。
垠觉得灵感来了。该写点什么了。他最喜欢的季节是秋天。秋天有种凄婉而缠绵的情调,夕阳与落叶,衰草与寒意,总是给垠许多美丽而忧伤的构思的。
垠想从床上爬起来。
门悄然开了。
起初,垠以为是风。这是座单面楼,一遇到风,门窗就会给吹得七哩哐啷的一塌糊涂。但没有风,窗台外的那片落叶静静地躺在那缕衰弱的夕阳中。
垠往门边望了一眼——他看见了一双清莹莹的眼睛和一张沉静而清纯的脸。来人套着一只精致的坤包。披散而下的浓黑而秀美的头发,舒畅地淹没了坤包棕色的背带。
垠问:你找谁?
来人静静的站在屋子中央,轻启了红润的唇,微微一笑。
垠突然一激灵,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你是……萍?垠惊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是垠,对吧。来人说。
垠慢慢的站起身来。身子有些发抖。
四目相对。
夕阳温润的在两人的目光间穿过去。窗外的落叶再一次在窗纱上碰出一缕幽幽的轻响。门外的厮杀声吵嚷声被隔在夕阳和落叶之外。
垠后来已回忆不起他当时是怎么从床边向她走过去的了。他只记得时间似乎在温馨而沉默的夕阳中凝固。思绪被一种鼓胀着的激情和渴念怂恿着。
故事在那种自然迷乱的状态下进入了自己的情节轨道。
两人似乎是同时张开了手臂,将积满的情愫无遮无挡地交予给对方。
秋天的阳光在这个瞬间以一种最和谐的姿态,永远的留在了垠的记忆当中。
但是,她突然从垠的怀里抬起头来,闪了闪那双清莹莹的眼,抽出一双手往身后指了指。
门。
垠这才看见,门还半开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