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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锛锛凿子 于 2011-2-21 10:41 编辑
正月里回老家拜年,在街上遇到一个妇女。她眼睛真毒,一眼就认出了我:凿子,你是凿子!正错愕间,她快言快语:我是你马姐啊,认出来没?看着她那身花里胡哨的打扮,我脑子里闪现出的却是一个泼辣茁壮的女子身影——一身草绿,肩扛钢枪。你真是马姐?咱差不多有三十多年没见面了!可不是我嘛,早听说你在公安局上班,当警察呢。快把手机号码给我,有事就去找你。我报了号码,她掏出手机拨过来,居然还是那个爱显摆的脾气,竟开着免提。一个声音温柔绵软:对不起,您的手机已欠费。马姐颇尴尬,赶紧把嘴凑进手机:知道了,好的,好的,我马上去交费。
马姐有个艳俗的名字,叫马缨花。她比我大十几岁,几乎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却争强好胜,处处抢先。这种人好像哪儿都有,大着个脸,不知道什么叫害臊。我当时正上小学二、三年级,哪个班里都有个女班长,整天人模狗样,事儿了事儿的,先儿了先儿的,领着红小兵文艺宣传队到处表演节目,学黄帅,有时还跟着红卫兵斗老师。 人们跟这种人叫先儿白菜,很是形象生动。我们学生眼里,马姐是大一号的先儿白菜。她担任我们村的女民兵连长,积极进步,上窜下跳,领着一帮疯闺女在麦场走正步,练刺杀。白天斗地主,晚上喊口号游行。主动到大洼里看青,连人们打得几把喂猪草都没收。气得几个小脚老太太在背后指指戳戳:整天这么瞎反腾,怎么寻婆家呀!
不用别人操心,马姐没闲着。男女民兵有时一起训练,闺女小子天天在一起滚,短不了出事。马姐剑走偏锋,偏偏跟有妇之夫的男民兵连长搞到了一堆儿。男民兵连长平时为人霸道,混得人缘不济,有些民愤。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天傍晚,马姐和男民兵连长在高粱地里铺上高粱根,盖上高粱叶,正叱咤风云不可开交之际,十几个社员呐喊着冲过来,将两人一丝不挂地押送到大队部。
那是个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一年也看不上几场电影。作风问题!搞破鞋!人们的神经被刺激得兴奋异常。这个晚上,注定成为我们村的狂欢节。
批斗会在大队部礼堂进行。身材瘦小的我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进去,有幸见证了这场别开生面的审讯。村支部书记亲自上阵: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吗?你们这是伤风败俗,你们这是孔孟之道!孔孟是几千年前的人,不要忘记你们是社会主义新青年!
此刻批林批孔运动伊始,支部书记刚刚从公社学回一个新词孔孟之道,认为坏事皆为孔孟之道。
台上的刚烈的马姐突然抬起头,脖子上挂着的两只破鞋来回晃荡:孔孟知道?孔孟知道个屁!他凭什么知道我几千年后搞瞎巴?你这是宣扬迷信!
我收回思绪,拉住马姐的手寒暄:姐啊,你可不像是六十来岁的人,看着年轻多了,今天这是在忙什么?
马姐脸上笑开了花:去城里医院看大儿子,医生说他得了关心病。胡扯,我三个儿子,数老大畜类,最不孝顺,谁得关心病,也轮不到他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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