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锛锛凿子 于 2010-5-31 13:45 编辑
“娟娟,快点,忒热呀。”丽丽用手呼达呼达裙子,说。
“玩会儿呗,到了家,又得叫奶奶摁在炕上。”娟娟学奶奶的口气,“小死丫头子,睡觉!”
“你奶奶忒厉害,净骂大街,恨人!”
“可她疼我,有好吃的,准给留着。”娟娟是个假小子,穿裤衩,光脊梁,弯腰拾块土坷垃,“嗖”,扔进黄灿灿的谷地里,“腾”地飞起一群家雀。
丽丽和娟娟,都是五岁,还没上学前班,跟着大人到地里干活。逮蚂蚱,追呀,追呀,追到一块山药地里,真渴得慌,娟娟就抠山药,哎呀,这么小,跟手指头一样。大人见了,一人屁股上赏一巴掌,骂:“没你们这么废的,糟蹋年景,家走。”她俩就家走。
太阳公公好狠心,下火似的,烤得胖胖的娟娟呀,鼻尖上冒汗了。两个小闺女,手拉着手,一边往家走,一边拉着话。这是高梁地,这是棒子地,这是棉花地,这是花生地——这是什么地呀?
“是苘,”娟娟说,“我妈说过,剥下的皮能打绳哩。”
苘?丽丽想,那圆圆的,绿绿的叶子就是苘叶?爷爷抽旱烟,烟袋掖在腰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那烟袋呀,长长的杆儿,亮亮的锅儿,嘴儿是玉石的。小贩来买,给好多钱,爷爷总摇头,不卖!传家宝。从集市上买回大叶烟,堵着灶膛烤,咳咳,呛得人流眼泪。然后,爷爷摸出一块钱:“丽丽,好宝儿,到秃贵家买苘叶。”丽丽就去,丽丽愿听回来那一声夸:“好孝顺的闺女,赶明儿,给寻个好婆家。”
“娟娟,你走吧,我给爷爷擗苘叶。”
“我也擗,我奶奶抽烟。”
这苘叶,怎么有刺儿,扎得手疼。丽丽和娟娟不怕,她们都是能干活的好孩子。你看,不一会儿,一人就擗了一大抱。
怎么弄回家呀,俩人犯了愁。还是丽丽脑子灵,用拉巴秧捆吧。道沟里,爬满了拉巴秧,刺儿更多,更扎得慌。娟娟劲大,一使劲儿,拽下来一棵,呀,手出血了。丽丽说:“我给你上点药。”在地上画个十字,横一道,竖一道,中间的是好药。十字中间抓把土,摁在娟娟手上,好了,不流血了。
丽丽进了家门,把扛在肩上的苘叶一扔,身子一侧歪,靠在了上面,呼哧,呼哧,喘粗气:“爸,爸,我喝水。”
爸爸走过来,一看就撺了火,踢她一脚,瞪着眼,喊:“小死丫头子,什么也往家里捣鼓,弄些个葵花叶来干什么呀,快给我扔到村西边大坑里去。”
丽丽怕爸爸,不敢犟嘴。爸爸脾气大,手上劲儿也大。
毒辣辣的太阳,晒得大地发烫。丽丽脸上的汗水,和着泥水淌下来。她瘦瘦的身子,吃力地扛着当“苘叶”擗来的葵花叶,一步一挪来到坑边。啊,坑边早有一捆“苘叶”了,准是娟娟的,看那拉巴秧上,还有血呢,红红的,阳光一照,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