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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月光 于 2011-1-28 11:25 编辑
在苏子的心里,一直都完好地存有一份靴子情结。
十五岁的时候,苏子笃定地相信,这世上肯定会有那么一双靴子,可以让苏子变得像童话里的小公主那样美丽,那样幸福。
就像苏子觉得这个世上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苏子愿意将那份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女孩儿的天真为他奉献,可以令苏子安心地在他宽大坚实的臂膀里,安稳踏实地呼吸。当三年前的苏子决定嫁给峰的时候,苏子笃定地相信那个人就是峰。
那一年,苏子二十五岁。
十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因为时间总是这样,痛苦的时候很长,快乐的时候很短。
而今苏子早已不再是那个穿着T恤牛仔白球鞋的女孩儿了,但她还像今天这样一个人满大街寻找那双自己的靴子。
今天除夕,苏子本来是想好好地和峰一起度过的。因此一大早,苏子就掰开那两条缠在她腰间蟒蛇一样的臂膀,起身去准备新年的早餐和中午的团年饭。
窗外的天阴着,太阳在灰白色的云层里面躲懒。冷风掠过颤抖的枯枝,穿过河面直扑苏子面前的窗户。
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点开一首音乐,再简单梳洗一番,绾起一头卷发,卷好袖口,苏子便开始忙活。
客厅的时针,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接近12点。小区里有心急的人家,已经零零散散地开始鸣放鞭炮和烟花了。
苏子还在厨房,而峰已经起床,在浴室里边哼歌儿边刮胡子。
说什么那家伙也该和我好好度过和他在一起的第四个春节了吧?苏子一边切菜,一边想。
昨儿夜里,峰还搂着苏子温软的身子,啃着苏子的耳坠说老婆,我们提前过春节好不好?
一阵酥痒从后脊蛇一样窜过苏子的心底,苏子往后躲了躲,拿过峰的手臂,故意不依,还严肃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原则没纪律性啊?咱可说好明天晚上的,别又想耍赖。
天哪,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爱讲原则的女人呀!峰一副怨苍天怨命苦的德性。
苏子想笑,但又不敢笑,她怕被峰发现。不然,她假装出来的严肃就前功尽弃了。
这一招还真管用,苏子一想到这还是乐。然后苏子发现时间不早了,就喊,你胡子刮好了没有?马上要开饭了!
嗯嗯,马上马上!峰一边刮一边含混不清地回答。
然后,苏子摆碗筷,端饭菜。峰抱着一盘长长的鞭炮,到楼下点了火,然后在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中跑回家。
两个人的团年饭虽不够热闹,但其间的甜蜜自是不必言说。只是,没成想团年饭刚一吃完,峰的手机就响了。
从峰哈哈大笑的应答中,苏子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事情。
果然接完电话峰拉着苏子就说,走,老婆,跟我出去玩儿。
干嘛?苏子甩开峰的手问。
打牌啊,峰一脸期待。
我又不会打,不去!苏子答得很干脆。其实苏子知道是去打牌,可她压根儿就不想去,她很腻味这种聚会方式。苏子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一到过年,亲朋好友聚在一起除了喝酒就是打牌?
去吧,啊?不然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忍心啊,老婆!峰求着苏子。
知道今天是除夕,你还跑出去?
不都是玩儿嘛!人多了不更热闹?峰继续央求。
今天是除夕啊峰,我俩就在家好好呆一天行吗?苏子反过来恳求峰。
可我要不去,会被他们笑话的!
好,要去你去,我不去!
你为什么就不能去,人家的老婆不都照样也去吗?你又想在家上网、去跟那个男人聊天是不是?峰一见苏子毫无商量的余地,捏着苏子的手臂一通乱吼。
苏子一听这话,小脸一寒,使劲挣脱峰的手喊,滚开,我干什么你管不着!
峰正要说话,该死的电话铃又响了——哥们儿,磨蹭啥呢?
峰说了句等着,我马上来,然后很复杂地看了苏子一眼,走了。
无聊的时候,除了上网听听歌写写字,苏子就喜欢一个人坐上公车出门,一个人逛街。每次苏子都是在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街道上,遇上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宝贝似的淘回来,累了就一个人在街上随便吃点东西。然后,等到城里的灯火开始绚烂的时候,再一个人坐上公车回家。
这习惯,是跟峰结婚三年以来养成的。
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需要花费心思去追去求的,而得到了的则可以弃之如履了呢?苏子一边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着,一边这么想。一边这么想着,又一边觉得委屈。
正委屈得想哭的时候,苏子的眼睛掠过了一扇玻璃橱窗。彼时,橱窗里正斜摆着一双棕色的及膝筒靴。靴子是小圆头的,中粗的跟,没有过多的修饰,极像一位在滚滚红尘中安于时光阡陌的女子,安静古典中透着朴素无华的贵气。
苏子眼睛亮了。直到现在,苏子不得不相信,这世间确有一种情感叫做一见钟情。
苏子直直地走进商店,直直地走到那双靴子面前。然后停下,问服务员,这靴子有36码的吗?
有的。服务员微笑着答。
我想试试?
好的,您稍等。
等服务员拿来靴子,苏子便开始试穿。镜子里,及膝的靴子配上苏子一袭中长的米色风衣,以及一头乌黑且凌乱的卷发,苏子感觉自己娇小的身材突然挺拔了,也俏丽了。
苏子在干净得地板上来回地走,靴子柔软的皮质包裹着苏子丰润的双脚,那种妥帖舒服的感觉正是苏子想要的。
可有一种纤细得要命尖得要命的靴子,竟然好些年一直经久不衰,这一点苏子怎么也想不明白,难不成所谓的三寸金莲真有如此大的魅力?苏子总觉得,穿那种尖尖的靴子,十根脚趾头放在里面,就像十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被一根绳子死捆着,挤着压着夹着,动不得挣不得,失了色变了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人活着,这样那样的束缚已经够多了,何必还要为了所谓的时髦所谓的美而让自己的脚受罪呢?这一点,苏子是断然不肯委屈自己的。更何况,时髦的未必就是美的,未必就是适合自己的。
买好靴子出来,快乐像潮水一样,一层一层漫过来。苏子很自然地拿起电话,打给峰,她已经忘了他们的争吵。
峰,我买到靴子了,我买到了一双我最喜欢的靴子。。。
苏子的声音高亢得不像样子。喊完,苏子听到峰淡淡的哦了一声,一声没有丝毫温度的回应。
那一刻,苏子好像听到了一种声音。那声音就像是一个在冰面上正优雅地跳着华尔兹的舞者,一不小心啪的一声掉进了冰窟窿。
苏子这才想起几个小时前的那场争吵,但苏子还是耐着性子又问峰什么时候回来,她好回家做饭。结果峰说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峰依旧坚持要苏子去他那。
苏子回了一句随你便,我就在家呆着,就挂了电话。
峰没有再电话苏子,苏子也知道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在苏子的记忆中,婚后三年来峰没有迁就过苏子的记录。
我去哪呢,真的就回家吗,苏子抱着那双心爱的靴子,站在街角低了头想。纠结的长发散落在冷风中,盖住了苏子半边脸庞,含泪的眸光散碎地落了一地。
苏子不想现在就回去,加上又冷又累,就在广场附近随处找了一家咖啡厅。
因为是除夕,咖啡厅里除了两对在各自的角落里消磨青春享受爱情的情侣之外,就是苏子一位客人了。
习惯性的,苏子挑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苏子爱喝咖啡,爱喝酽极的茶,爱吃一切带有苦味的东西。峰不同,峰不喝茶,不喝咖啡,不喜欢吃带苦味的东西。他们有很多地方不同。
苏子爱这些带有苦味的东西,是因为苏子觉得品尝这些东西如同品尝人生。那种沸腾之后的沉静,反复咂摸出来的滋味儿总是这般纯净甘洌且香浓。
常常在这样的时候,苏子会遗忘了自己,遗忘了时间,甚至于遗忘了人世。直到手机叮的响了一声,苏子才惊觉外面已是华灯初上了。
翻开信息:苏子好吗?新年快乐!署名:远处的山。
山是苏子一年前在网络里认识但从未谋面的男人,因为文字结了缘。半年前的一天,山在Q上给苏子电话号码,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苏子愿意,他都希望苏子能打电话给他,哪怕一次都行。但苏子一直没打这个电话,直到后来和峰的一次争吵之后,苏子无处可诉,便给山发了信息。此后,他们也就是偶尔发一两条问候的信息。各自有家的人,彼此都知道生活的底线。
苏子想了想,回一条:我还好。也祝你及家人春节愉快!
回完信息,苏子觉得该回家了。
抱着靴子,紧了紧胸前的衣裳,苏子走到站台,上车回家。
刚坐稳,手机又叮了一声:你在哪?是峰,三个字,连问号都没有。
车上。苏子回了两个字。
你没在家?这回多了一个字。
嗯。苏子不想多说。
干什么去了,到现在还不回家?
喝咖啡。
就你一个人?
你以为还有谁?苏子心里又气又痛,但又不想解释,反而故意刺他。
像这样的对话,苏子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以前苏子觉得这是峰太在乎她太爱她的原因,所以她还一遍一遍地跟峰解释,还顺着峰的意思一遍又一遍地发誓,说苏子没有跟人网恋,没有跟人见面,也没有跟人上床,但这一切似乎收效甚微。后来随着峰变本加厉的争吵,苏子渐渐明白,其实有些事情不需要解释。因为你越解释越会让怀疑你的人觉得你心虚。
过了十分钟,峰回了一条信息,说他已回家。
看着这条信息,苏子真希望公车慢点开,最好永远不要到站。那样,就可以避免一场即将降临的争吵。
每一次争吵之后,苏子整个身心都觉得虚弱无力极了。苏子已经厌烦了害怕了这种无聊的争吵,她原本只想好好地和峰走完这一辈子的。
只是很多时候,在面对滚滚向前的命运车轮之时,我们的掌控都显得力不从心。
很快,公车就到站了。苏子两手空空神情恍惚地下了车,一步一步挪进家门。
开了灯,峰木然地坐在客厅里,面前堆着小山一样的烟嘴。
苏子几乎是用躲的方式走进书房里的。尾随而来的峰,在苏子后面冷冷地问,靴子呢?
听到峰问,苏子这才想起自己心爱的靴子来。
靴子?哦,我的靴子!完了,丢在公车上了!苏子使劲敲着自己的脑袋,懊恼得要命。
你不是说你买了一双靴子了吗?靴子呢?峰逼近一步问。
我、我回来的时候丢公车上了。苏子嗫嚅着回答。
哈,丢了?这么巧?峰的语气很夸张,根本不信苏子的话。
丢了就是丢了,你爱信不信!苏子又恼又气,也没有好话。
啪的一声,苏子脸上挨了一耳光。然后苏子眼前出现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峰瞪着苏子吼,是不是跟他见面了?是不是?说呀!
苏子捂着脸,惊愕地望着眼前突然变得陌生的峰。苏子怎么也不相信,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惊愕过后是难过委屈悲伤继而愤怒,所有的情绪凝成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苏子的指缝中涌出来,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好好好,你不就说我跟人网恋吗?说我跟人上床了吗?你等着,迟早我会把你怀疑地一切都变成现实!!!苏子憋了很久,终于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喊完这句话,苏子仿佛听到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是什么倒了呢,苏子已经无力去想这个问题。苏子只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接着就喷出了一口猩红的血,然后眼前一黑就倒下了。
在意识模糊之前,苏子只想着一个问题——到底是谁弄丢了那双靴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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