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 渺
文/张雄飞
渺渺是我同乡,稍长于我。她的鼻子高耸饱满,生的五官端正,但算不上美女。长相酷似其母。
关于其母,知情人均认为是精神不正常的。这不正常据说源于其外婆,属于基因遗传。某次,她的外婆来她家,帮忙双抢晒谷。当晚,她们家开始了一场战争。战争起源于一条不翼而飞的毛巾。她的母亲指责她的外婆偷了。她的外婆很是委屈,未曾念书,破口大骂是其母亲偷了。两个母亲面对面的站着,扯着嗓子,互相骂娘。战火纷飞了一整晚,不曾停歇。这事一度成为乡间笑柄。
渺渺比其母聪颖,从小就是一等一的优秀学生。读书刻苦,成绩每期位列班级前茅。渺渺的成绩状况总在乡村不胫而走。发布消息的,是她母亲。她的母亲说女儿如何如何聪明过人时,也会捎上女儿字写得怎么怎么漂亮的尾话。
我和渺渺在一个小学念书,她的成绩好,校长常在学生会议上公开表扬她。对于她的字。起初我不相信,毕竟她的母亲精神不正常。
一次向她借书。书的首页用钢笔写着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行楷,很隽秀,仿佛字帖上的字,令我佩服。
渺渺中考分数上了中师,需要一笔不少的学费,几千元吧。苦于这几千元,他的父亲跑了几里地,寻了许多户亲戚,然借不到钱,筹不够费用。急的渺渺哭了好多天。幸亏当时县里省重点高中不取分文学费,给了渺渺继续读书的机会。于此,她的母亲逢人便说,县城中学的校长很器重渺渺,上中专不如上大学。
村里人调侃,那什么是大学呢?她的母亲急红了眼也答不上来。最终想了一句,大学就是很大的学校,里面的学生都吃国家粮的,不种地。
在寒窗苦读的日子里,村里人总会听到渺渺又考了年级第一了,或是年级第二名了的消息。这都是渺渺的母亲,背着喷雾器,戴着口罩,站在稻田里宣布的。
校内,渺渺争分夺秒的勤奋学习。校外,她的父亲在日复一日的打工。虽说学校免除了学费,生活费还是要的。这些费用由其父亲一把砌刀,站在脚手架上,辛勤挣得。
渺渺高考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整个乡村都在风传渺渺考上了重点大学的消息。发布这一重要消息的,不是别人,是她的母亲。
大山,厚重而朴实的大山,紧紧的贴在渺渺的家后面,似一道天险,也是一道屏障。很多人由于它,不知道山外的天空是啥样。也有很多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它的身上开垦、播种,收获一丝希望。
渺渺拿着录取通知书进门的时候,屋前已经围满了人。他们来道喜,来瞧一眼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模样。
一个世纪了,渺渺是乡村唯一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人,真是整族人长脸。录取通知书的封页红红的,印着学校的标志性建筑物图案,还有伟人亲笔题写的校名。人们想近瞧仔细了,渺渺小心翼翼的护着,展开,仿佛小心翼翼的护着,展开自己的命运,脸上挂满了忧伤的微笑。
人潮渐散时,渺渺的微笑没了,陷入沉思。她的母亲不问其由,只是一句:还楞呆着干什么,录取通知书来了,你要上大学了,高兴,嘿嘿,高兴,长了脸了。
渺渺不怪母亲,母亲没有文化。她其实在担心这笔巨大的学费将似一座大山阻断她前行的路。
渺渺的父亲快步轻盈的回来了,又出去了,再次回家时,步伐沉重缓慢,仿佛一头老黄牛,耕不动地了。渐渐的村里人议论纷纷,说渺渺的父亲大狗筹不到学费,已经放弃送渺渺上大学了。
渺渺一直躲在被窝里哭,很长时间没有出门。
渺渺的母亲依旧大炮似的播种消息。离开学日近,人们都在打听渺渺何时启程。她的母亲只一句,没钱,不上了。儿子要结婚。女孩子家的,读了也是别人的,白缴白念。
人们见到渺渺出门时,她一脸麻木,背着满满的行禳去远行。
之后几年渺渺过年都没有回家。她在外漂泊打拼自己的梦想。
渺渺远行的同时,她的父亲和弟弟又站上了脚手架,砌砖,干活,挣钱。
几年里,渺渺家的那栋老式土砖房拆了,盖起了两层的红砖楼房。红砖房外墙贴着白色的瓷砖,里面布置着瓷板。
几年里,渺渺的家安装了电话,抬进了几千块钱的家具,西式的那种,令人好生羡慕。
几年里,渺渺自考获得了大学文凭,做了公司的主管。渺渺辛苦打拼,开创了局面,挣了钱。她们家新房,西式家具,是她买的。她也说了,以后不会给家里过多的钱,至少弟弟结婚不成问题,有房有家具!
这些都是渺渺的母亲站在田垄上说的。
几年后的一天,渺渺回了一趟家,手牵着自己的男友。男友拎着大包小包的,包里有吃的有穿的,都是孝敬两老的。渺渺的母亲起初见了高兴的直跳。
当渺渺告诉她,男友是乡下人,家里条件困难,她们打算结婚时。她的母亲又哭又闹,要死要活。
后来,渺渺拉着男友的手,在母亲面前磕了几个头。说:母亲,以前你认为女人读书没用,钱要留给弟弟结婚用,我不怪你,我只怪家庭的贫穷。但这次,请你相信我的选择。凭自己的能力,成家后定能创造自己的美好生活。
渺渺走时,她的母亲还在哭,疯狂的哭。
以后很久没有渺渺的消息。
最近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前。
据说她在湘南的一个小县城里发了财,买了一套百余平米的房子,拥有几个不同档次的门面。邻居大婶们插着手,噼里啪啦的论道这些时,语气中充满了羡慕。但也有人满脸狐疑。直到后来,渺渺的父亲去了那里,由一个灰头灰脸的庄稼汉,包装成西装革履回来,人们才少了猜测,相信了事实。
这条消息为何在大山中炸起,传播者不是别人,是她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