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向天啸 于 2010-7-21 13:04 编辑
题记: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是鸟儿已经飞过---------泰戈尔
一
如果能够,我愿意和菊与伟回到过去,回到三十多年前。
我们那个静谧古朴的村庄,安祥地躺在河边,躺在坡前。从东头到西头,不过一里长,从南头到北头,也仅只走过七八家院落。柿树枣树桐树们穿插在房前屋后,那些草房坡顶苫的茅草和麦杆上已长满青苔,少数前地主家的瓦房上长出了好多瓦松,院子里的石头甬路被雨水冲得发黄。村前的稻田里常年淙淙流着水,河堤上的大杨树总是有蝉在鸣叫着,和着蛙鸣此起彼伏。村东边的桃林每到春天开出满树红艳的花来,村后边的梯田地埂栽满了擀杖精细的枣树,秋天里长满了青里夹红的枣子,村西边的柿树园满是粗可人抱的老柿子树,初夏的时候会落下好多青青的小柿子。
我们的学校坐落在村西,挺大的一个院子,盖了二十余间草房,学校后边还有一排勤工俭学的兔笼子。我们在草房的教室里,趴在土台架木板做成的课桌上,坐着从家里拿来的高低不齐的矮凳儿,模模糊糊地听着老师们讲着课。
我、菊和伟,是同姓的一家人,菊比我大一个月,我应称菊为姐,伟比我俩大一岁,但他低一辈儿,称菊为姑,称我为叔。可是伟那时没有叫过姑,也没有叫过叔,有时候调皮,把他姑气得趴桌上哭。有一次他叔屁股上生了个疮,伟还故意踢了一脚,把他叔我疼得两眼泪。
那时候学些啥呀,语文,算术,小学三年级后才加了自然和思想品德课,没有教辅,没有补课,最多老师罚我们把一个字写上五百遍,把一道算术题做三十遍。我们在教室里点上小煤油灯写完做完,然后才回家吃晚饭。从小一到小五,班上总共三四十个学生,我们三个人基本上包揽了前三名。
菊兄妹七个,在家最小,父亲在外地煤矿上班,哥姐们年龄都大,也娇惯她,打份得漂漂亮亮的,头上扎一红绒绳儿,象只蝴蝶在教室里飞来飞去的,对惹她生气的同学敢大声嚷嚷,使劲的骂来着。伟兄弟三个,排行老二,父亲在信用社上班,母亲在供销社上班,是当时全村少有的好家庭。因为她母亲有病,歇了病休假,常年在家住着,伟和弟弟才没有到镇上上学。只有我家庭很一般,父亲在生产队当会计,七九年我上小五时,才又做了民办教师,母亲那些年身体也不好,三个妹妹年纪又小,不过,我是娇子,父母也没让我受多大的罪儿。
因为都是男孩子,我和伟在一块常玩儿,他母亲知道我的成绩好,也鼓励他多和我在一块儿。连学校勤工俭学到地里送粪,我也和他在一起抬。都是七八岁的孩子,抬着歇着,把瓦瓷粪桶抬得忽悠忽悠的,现在想来很可笑。有一次抬着粪,他对我说,哎,今晌午我家包饺子,到我家吃饭吧。我不好意思地说,不去。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份想去的。那年代,吃饺子,是做梦都想的,尽管还抬着粪。
小五时,教我们政治的是付老师,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她爱让我们早上背政治题。老长一大页哩,还总爱说,谁背不完,不能回家吃饭。那时的我不知怎的,总是最早背完,合上书本站在付老师面前背完,作回家状。这时候,伟总是一边大张着嘴哇哇背着,一边用眼睛看着我,让我等着他背完,一块儿回家。基本上他也背得很快,一会儿就完事了。为此,我俩多了几次到邻村学校送信的差事,那时没有电话,老师们有事儿,学校有事儿,总找学生跑腿儿。
我和伟喜欢躺在春天的麦地里,两人合看一本书。那时父亲已回村校重新任教了,管着学校图书室的钥匙。我常常在晚上缠着父亲到图书室拿几本书回家看。鲁迅的文集有好几十本呢,还有批儒家扬法家的好多故事书,最有印象的是一本《曹操的故事》,我俩趴在麦田里,头挤在一起,我看得快,伟看得慢,总是让我等等。我只好用眼光斜着看下一页。
菊是女孩子,我们不大和她们一块玩儿。记得小四时,班上的男同学兴起了一阵抽烟热。都学着大人们把纸卷成筒状,把桐树叶、杨树叶揉碎,做成烟卷,点上火,看谁敢往口中咽烟气。菊和一帮女孩子也学着卷烟来吸,呛得直咳嗽。毛主席去世时,大队搭起了灵堂,组织我们去吊唁。那时候我们才七岁,上二年级,我还不懂得悲伤。但菊哭得声音很大,流了满脸的泪,走到村庄的岭上,好像她还哽咽着。有一次老丢人了,好象初夏一日早晨放学,因为调皮,我站在土台课桌上,大声喊叫着什么,突然皮带“嘭”的一声松掉,把我的裤子从腰上褪到脚面上。“妈呀”我大叫一声,提着裤子,跳下课桌,就跑出了教室,我听见身后菊和两个女同学笑个不停。羞得我有一段时间不敢正眼看她们。
小学五年,因为我们仨的成绩好,在村里是很有名气的,老师们也很宠爱。那时已兴起了高考,大人们都说,这三个孩子,都要考上大学哇。小学毕业后,我们仨又一块到大队所在的岭上上初中,三个月后,又转到村里办的初中上,初一的寒假,公社重点中学开始招生,我考上了社中,伟因为母亲病情痊愈,跟着母亲到邻近的公社上了初中,菊当时没有考上,留在村里上学。到暑期后,比我低了一级上了社中。那时已经知道了男女有别,后来基本上没有再和菊搭过腔了。伟转学后,也有好多年再也没有见过面。
二
成长的道路各有不同,人生的轨迹慢慢展开。
菊后来也上了县一高,学的理科。尽管我们同一个学校,但交往圈子不一样,文理科的学生交往也不多。只是我们一块从一高星期天步行回家,男同学在前,女同学在后,说几句极为平常的寒喧话。或是家里互相让转捎些钱物。高考落榜后,她没有再复读,到县中药三厂上班,后来干起了业务销售工作。先在县城,后到了洛阳市。熟悉了医药销售的门路后。辞职不干,自己开了个门店,经销各类药品和药械。找了个河北籍的小伙子成了家。这个小伙子精明干练,生意也越做越大。如今,他们经营的开心人药品批发门店成了全市最大的民营药店,开了四五家分店,资产少说也有上千万了。
伟初中毕业后,上了县内一所普通高中,落榜后到县化肥厂当了一名工人。他积极上进,后来通过父亲在金融部门的关系,九五年借调到县农行工作。他认真做好单位宣传报道工作,深得领导的器重。可以说为了做好宣传工作,他下了一番深功夫,和报社、宣传部门的人混得极熟悉。刚开始写作的时候,他还到一高“叔好婶好”般地找过我,问我怎么写,对一篇稿子条分缕析的说看法,题目如何推敲确定。我记得写一篇业务员为顾客退还一百元钱的稿子,我俩说了半个小时,才定下题目《难煞人的一百元钱》,发在了市报上。到后来,他“诞登道岸”,登堂入室了,就不再找我了。数年后,他借调到市农行工作,如今已是市区一个农行的副行长了。把在医院工作的妻子也一并安排到了市里工作。
而我高中毕业后,上了师范学校,之后返回县里,做了高中教师。教书不成,到校办做起了打杂的活儿。然后到县教育局、县委工作,辛苦十四年,爬在案牍前熬眼磨屁股。之后到乡镇基层工作,在鸡零狗碎和长柴大捧之中生活着自己的生活。
三
时光不会倒流,生活一直向前。
多年之后,我到市里办事,空了,就和菊、伟打个电话,聊聊家常,坐在一起吃个便饭,一些久违的感情在每个人的心间重新生长。他(她)们回家了,也和我联系,菊和伟还分别到我这里看过我。
今夜,夜色正好,我们仨又坐在一起。喝点白酒,喝点啤酒,漫无边际的闲谈起来。
酒在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话题在不知不觉中深了起来。回想少时在老家的那些日子,村校的那片时光,走出老家后的人生经历,此刻该是多少美妙的辰光哦。
说着,说着,菊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声音也近哽咽。我说,你是当姐的,今晚不兴哭哦,不能让侄子笑话喔。伟笑了笑,顿时我们仨感到无言。
菊姐,就让泪水流下来吧,但不要哭。知道你不容易。这些年走上社会,生意场上许多艰辛,一路走来很难。家里的大哥已经得肝病去世十年,二哥也有肝病身体不好,大姐随军转业后到县木工厂上班,生活难以为继,三姐在物资系统下岗,生活也很困难。伯和娘都八十多岁了,身体不好。这些年你家里二十几口子人,不是你的支撑,不会有这么好的现在。
伟,你也不易,你哥去世十七八年了,父母已经退休,身体不好。你在一个快倒闭的厂里混日子。当年不是这些困境逼着你,你也不一定有那么大的决心,那么多的投入,为改变命运奋力拚搏。你看,现在多好哦,咱们一个农家子弟,走到市里,还担任了金融部门的领导。而且还有进一步提升的极大空间。我和你菊姑还指望跟着你蒙福呢。
我也不容易,想想,独立撑家这些年,心里从没有静过。咱从黄村走出来,咱们都对起家里人了。想想,同班三四十个同学,骑摩托在镇上已经被撞走了一个,结婚过早、儿子已二十多岁的欣已头发多半变白,更多的还在家里扛镢头。知足吧,都。
来,来,来,祝老人长寿,祝孩子们成绩好,祝明天越过越好。咱,干满这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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