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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墨攻 于 2010-6-23 13:04 编辑
头一夜的雨还在下。阴霾的天空,压迫得人无法静心去从事某一项具有实质意义的工作 。百无聊赖中将报纸翻看过几遍后,便杂乱的扔到沙发的一角上,继续无所适从地发呆。烟火混淆了窗外绵雨,朦胧着一把把划窗而过的花伞,那脚步的匆匆带走了一朵朵小花的消逝。人总是在这个季节里格外的怀旧,触动我这根很久没有动用过的神经是源自一位拾荒的老婆婆。
老婆婆大概能有七十左右岁了,用一块陈旧的塑料布蒙着头在脖颈处打个结。躬着苍老的腰身从我的窗前经过,有些蹒跚地踱到窗前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小心翼翼的翻动起来.j将两个饮料瓶子,一个装奶的小纸箱熟练的系好,然后将无用的垃圾又放回筒里。这样的天气,我有些不忍的推开窗对着老婆婆 大声的说道:快回去吧婆婆,雨天路滑小心摔跤啊 ,老婆婆听得隐约,抖了抖满是泥水的手,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一下,最后看到了我这张善意的脸后报以慈祥的一笑说:“孩子没事,习惯了。天气好的时候我捡不过他们,呵呵,老喽”。说完轻叹着摇了摇头,一步一步的走向下一个回收点。望着远去的身影渐渐地隐于雨中,他的儿女呢?对那蹒跚的脚步是那样的熟识。我尝试着在在某段深远的记忆里拮取。
那时我还小,小到如我现在的儿子。可以毫无顾忌的当着众人的面去撒尿。那时林区的住宅都是一趟趟的平房,彼此很近,第一家的喜笑哀骂会传到最后一家的耳朵。每一家走的都是比较近,远胜外地的亲属。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毫无顾忌,四处是家的环境里成长。不过只有一家我是从未去过的,我记得姓许,一个参加过南上北下的老兵。曾听他提起过他是一个机枪手,吸引密集子弹的职位。也就是因为这个光荣的职位让他的大腿骨至死还镶嵌一颗不能致命的子弹。那条残腿让他没能跟着队伍等到新中国的解放。据说跟下来的老兵最后都提了干,只有他蹲坐在家里领取一辈子的工人薪金。未见他为此事恼火过,因为我们介意的离他很远,他还是一个严重的肺结核患者。每一次从家里出来爹妈都是十分严厉的告诫,虽然他很慈祥,可我们依旧毫不掩饰对他的恐惧。他有五个儿子,五个至死不能原谅的孽种。
我们叫他许大爷,他和大奶是拥军的鞋垫牵出的缘分。我想他那时一定很骄傲、很幸福的优于同类,虽然他没讲过,但我会从电影的片段里套取幸福在他身上。五个儿子的家庭注定是三顿窝头的清贫。许大奶没有工作,为了生计上建筑工地干着男人的活,只为一天多出的五角钱。傍晚还要到菜市场去拾地上已经发腐的菜叶。待五个儿子吃饱后活蹦乱跳的跑出去撒野,许大奶才会将偷偷留下的几片毫无油星白菜夹到许大爷的碗里,自己蹲坐在灶台,就着刷锅的水吃着粗糙的窝头。许大爷最后又总是很倔强的留下两叶给他的老伴,我曾多次的看到他捶着残腿,含着泪水的望着老伴。
五个儿子相继长大,饭虽然已经不是问题了,可是烦恼来了。一个赤贫的家庭、一个痨病并半残的老爹,是没有人家愿意将姑娘嫁到他家的。逐渐我听到了隔壁的怨言和叫骂声“废物、老不死的.....。“他爹别去想着那几个畜生说的话啊”许大奶身上的那条打着补丁的围裙真正地擦了二十年的眼泪。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突然在我收敛玩性并查勘周围是非的时候发现,许大爷居然几天没有出现在院外的白杨树下。回去问知父母才知晓许大爷已经回到乡下的老房,为的是那几个孽障的将来。
许大奶也老了,黑瘦得像门口那颗老白杨的枯干,在秋风中抖瑟。在我们上学的时候,白杨树下总是很静。许大奶常常搂着襁褓中的孙子在树下发呆。一望就是很久,眼泪滴在孙儿的小被上。“快两年了,我想去看看你爸”。“什么?”同时传来儿子儿媳的惊恐声。“他有痨病,你去了回来再传染给孩子,你不想让人活啦'儿媳的脸拉得老长。儿子一声“脑袋有病”便扬长而去。
第三年的那个冬天,我不晓得许大奶在看护第几个儿子的孩子。我只记得那年冬天很冷,冷得我在屋里小便。就是在那天的的下午,隔壁的许大奶家出奇的喧杂。我掀开门脚望向那个院子,五个儿子聚在院子里鬼祟的交谈着什么?。就在这时悲忪的许大奶猛的推开屋门,双膝跪在积雪的院子哭喊道“你们就让我见见他最后一眼吧,他是拉扯你们长大的啊”,几个儿媳同样的拉长着脸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妈,你就行行好吧,不想让你那几个孙子活你就直说得了”。说完便强行将许大奶拉回了屋,在几个孙子不懂世事的惊哭中她昏厥过去。
后来也是从大人的口中得知,许大爷在出门倒便桶的时候摔了个跟头导致脑出血去世的,这是几个早已厌烦了的乡下亲属的一致说法。或许是冻死的,邻居们私下里都在这样议论。几个孽障为了节省存放骨灰的钱,居然以晦气和结核细菌的名义将骨灰洒在陌生的大地。再后来得知在许大奶已死相协之下,才留下那颗残留在腿中的弹头 作为遗物。
我懂事了,在许大奶死之前的那两年里。我总会在那棵老白杨下去和她问好,她总会含着眼泪的对我说“孩子,好好做人,不要学那几个畜生”。那时隔壁只剩下许大奶一个人,我第一次去了她的房子,没有惊恐和陌生。再后来每回家里做的饺子或者其他好的东西我都会送去一盘。
许大奶去世的那天,我作为邻居去了火葬场。五个儿子哭嚎着磕头,或许是人性还未泯灭,遵照了许大奶遗
愿。在寄存骨灰的时候,我看到了小小的匣中除了骨灰还有那颗满是锈迹的弹头。
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竟是如此的艰难与悲怅。不愿再去回首这段回忆,关上窗,重新拾起报纸无聊地翻看起来。雨还在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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