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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马樱花 于 2010-7-24 17:39 编辑
搬了好多次家,心和家俱都像揉搓过的面巾纸一样千皱万摺了,2000年终于买了一套新房。
还是一家瓷砖店的老板娘,生意像渐远的青春,被我打理得每况愈下。家长在上班,给党打工的同时附带着给老婆打打工。
新房像输得精光溜赤的赌徒,无门无窗无水电,张着黑洞洞的嘴巴如嗷嗷待哺的婴儿,等着娘亲用血肉灌成的乳汁把它喂养。家长说店里周转很困难了,能做的就自己来吧,哪省一抿子都顶你做好几天生意呢。
先是排电线。家长说暗线才好看,墙壁滑滑得像美人脸上没褶子。埋暗线得在墙上凿出一条深约2厘米宽约3厘米小道。三室二厅的房,每间房都有进线,所有的小道加起来大概有二千米那么长。家长白天不午休凿一会,晚上推迟上床再凿一会,小道一米一米像蚯蚓一样往前爬行,家长一小锤一小锤地敲打,手一动作,灰飞烟扬,没多久满头满脸就都灰扑扑了,颇有土地爷爷白眉银须的风韵……
一楼,家长说卫生间管道不能和楼上连着,他们什么东西都往里扔,一堵,我们家成粪窖了。家长用小铲小刨子在墙根那单凿出一条出水孔来,厨房也如此这般。家长又拖着板车去工地半捡半偷地拉来一车砖头,把整个卫生间地面垫高五公分,再填进小石子和沙子,又把坐便器那块抬高约二十公分,说这样,出水才会以居高临下之势一泄如洪。蹲便器刚按上,水泥还没干呢,家长问我要不要给自己家新开的茅厕开个张,我说肚中无货,他就踩着嶙峋的碎石和巍巍的台阶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说,从此肥水再也不落外人田了。
给你做个洗衣池子吧,家长说。问,你会砌匠活吗?他笑,你捡着把万能钥匙知道不。
就砌了个四四方方的洗衣池,池子里按了半块搓衣板,旁边还做了个台子,铺了一块漂亮的白云面砖。台上可以放洗衣盆,台下放煤气罐。家长很得意,说,瞧咱这活做得多漂亮,砌个池子都能一举二得。感觉水管子按的有点低,水笼头抵手,又因为不是专业人士的手笔,台子的边边角角老有点不太正经。家长振振有词地反驳,眼神有问题,池子都是经过水平标尺度身打造的,那是相当的横平竖直。再说我们家又不是宾馆,不要好看要实用耐用。
又从店里往家里扛砖,各种墙面砖地板砖防滑砖还有灶台砖。铺砖工人见是卖砖家的生意,以为卖油的娘子家油当水使呢,可着劲的用砖,明明一些边角缝可以用下角料裁铺的,不,非得把一整块砖割裂,取其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家长狠狠批评了他们这种花别人钱不心疼的毛病,这才好点。再就是木匠,做一个壁柜,把家长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缺钉一会儿缺线条一会儿缺三合板等等,最后结算的时候,发现那个柜子连工带料加上油漆拢耗费四千多块,是家俱店二个顶级大柜的价钱。
(后来调到另外一个城市再次装修新房时,吃一堑长一智的缘故,家长坚决不做木匠活。所有书柜衣柜鞋柜全部定做,上海总部照尺寸做好发货过来,工人一步按装倒位。款式大方颜色典雅,板质绿色环保,两面半墙的长柜,价格也只一万多一点。)
漆匠是家长一个村长大的玩伴,把餐桌和厅柜漆成了麻花脸,我很不高兴,这不是老乡老乡,背后一枪嘛。出了这岔子后,师傅把门的活做得非常地道,亡羊补牢的意思。家长说,不要老朝厅看,朝门看心就宽了,门相当于人的脸,一俊遮百丑。
乳胶漆是欠我们砖债的房老板侄儿做的。债务抵偿的关系,小师傅的活做得相当随心所欲和随随便便。家长和我都忙,又是处女装的主,不知道监工也不懂得验料,他想刷几遍就几遍,想省道工序就省道工序。验收时,看到房子白了亮堂了我们俩个还乐得合不拢嘴。直到去别人家看了,这一比较才发现人家那墙才叫西施,又白又平又靓,我们家那墙只能算是效颦的东施,抹了一脸厚薄不匀的粉不算,还长了一脸的麻子和痘痘。
家长长叹一声,外人都靠不住啊。我说毛委员提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以为条条真理不是来自血的教训和割肉的痛苦?
工人撤出后,开始大扫除。白天没时间,晚上做活儿。先得把施工废料,水泥、砂子、砖头、刨花、木屑……一篮篮提出去,我扫,家长提。再拿着钢丝球和小铲子小启子趴在地板上擦水泥块、石灰、油漆等等污渍,俩人像葛朗台一样瞪着四只大眼珠子,锱珠必较,寸暇必铲。那段日子,我和家长很像丐帮大仙,蓬头垢面不说,一拍头发,还“腾腾”直冒三尺白烟。
地板能照出人影而房间里的灯光明亮,家长说得庆祝下这个胜利的日子。
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浑身软沓沓的。家长牵着我的手,踩着月光慢慢走到街中心的夜市摊,让那位清清爽爽的的老板娘炒了四样小菜,又要了一瓶啤酒。
没喝多少,家长和我竟都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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