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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楼下,文化名居博物馆前,一院以曲为美的盆景待卖。其中便有几株“病梅”。我在工作之余时常踱之窗前,静瞩“凌寒傲雪”赋予高尚品格的红梅花开。正月十五雪打灯;二月二,龙末抬头,雪来铺;三月三,倒春寒,四月还把棉袄披;威海的春深不知深有几许,楼下梅花已迟迟,红苞鼓鼓蕾末动,唯有疏影横斜,不闻暗香浮动。
清明时节若回到山乡老家,虽春影浅浅,却只见满山遍野腊梅迎风招展。清明的淡淡哀思便释化在这清丽活泼的朵朵黄花里。脑海深处,浮现一幅画面:一条崎岖的山路,高低不平,一侧青石板,上有堆堆末化的积雪,春来便是一脉清澈见底的小河;一侧两米多高的崖头,枯草覆盖,荆棘丛生;崖头深处,几座石壁茅屋,住着几户山里人家,春节刚过,几日暖阳烘照,那崖头枯草间,隐的串串酱绿枝条,条条抽出桔黄色的花蕾,一天,绽几朵,一天绽几朵,便绽出了最早的春天。上下学的孩子禁不住它“严寒独自开”的俏,时常攀了杂草上去采摘。回家插在清水瓶中,清贫的日子里悄然流淌着希望的暖……。这是对梅最深的记忆。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再识梅,已远离了那片虽贫瘠却情深意浓的山乡。嗓音极好的母亲时常动情哼唱着“红梅花儿开……”,在钢筋混凝土的楼房阳台上,剪裁着土陶盆里一株老树新梅,树冠如盖,枝条婆娑,垂绍如伞。胖胖的身躯,弯在它的面前,花白的头发飘在阳台温存的时光里,盈盈小花,感受来自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手的抚摸,开得滋意而明丽。这一幕定格在有梅花绽开的迟迟春日的忧伤回忆里。
株株品种各异的梅树,占据一个山旷的天地,天南海北的爱梅人,寻芳而至。我们,也在四月细雨霏霏的一天,为一睹俏占一座山的红颜丽影而至此,七分观赏,三分倾慕。此时也已熟读了龚自珍的《病梅馆之记》,知梅以曲为美。而在这片空旷而宽袤的隆隆山脊上,它却如此任意舒展,婆婆娑娑,清秀挺拔,无拘无束,挥洒一树芬芳,绽开一树梅香,给人一种放荡不羁,轻松自由,飘逸灵动的感触,就像从天宫中降落人间的七仙女,摆脱束缚,寻回本真,高洁无暇。
坐在梅树下,徜徉在梅海中,那刻,因一些过往,反复纠结身心的伤痛淡淡隐入柔柔雨丝缕缕清芬中,一些事,和一些人,便那么轻轻松松的释怀,不必刻意追求,不必违心而为,顺其自然,只要生命在滚滚红尘中开出一朵清雅的花,有人欣赏,有人爱惜,有人回忆它,即可。
虽然四月的天空还不明媚,四月的海风还很清寒,可四月的大地,已春花遍地开。后院那一盆盆曲欹而美的病梅,也已暗香涌动。不知为什么,看到那扭曲而苍劲的曲干,我的眼眶总是湿湿的,心里泛着复杂的情绪,不是为曹雪芹笔下的“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黛玉,也不是为那“一板折得,人间天上,没有堪寄。”身世飘零的巴金笔下的梅姑娘。只是为自己。重新,回望自己走过的路,从那悬崖俏壁上的一株野腊梅,到那高楼大厦里的一棵温室梅,再到这疏密有度的盆载梅,无论怎样,能迎来春天那一缕和煦的暖风,绽开心灵的花朵,便可欣慰。
“莫恨香笑雪减,须信道,扫迹情留,难言处,良宵淡月,疏影尚风流。”今年的春天,我把家乡的那株腊梅移来,放在我新房的露天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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