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silent 于 2011-3-20 17:06 编辑
【一、孤舟泊丽水,缘起画中游。】
时值初冬,气候渐凉,雁南飞,人北望。
落日西沉,点点余晖透过坞蓬射入舱里。陆颜之放下手中的笔,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现着陶醉的神情。最后那点睛的一笔已经完成,粉衣的少女在烟水一样的背景中站立,流转的眼波似乎盛着一潭秋水,朱唇半启,似有言语。陆颜之凝视着他笔下的美人,这初入丽江的即兴之作,实乃生平经典。但是,在他的感觉中,似有一种奇妙的,自己也不甚了解的情绪。
仿佛眼前的女子是个活生生的真人,而且在她的神情中含有某种想要向他诉说的东西,令他在凝视的时候,心便不由自主的霍霍而动。脉脉的晚霞之中,纸上人显得更加素雅纯白。陆颜之提笔落款,并特意为美人许了芳名,菁菁。他本是废弃功名浪迹天涯的富家公子。逃离科举的这三个月,他孤舟南下,只是为了画得梦中千转的江南女子。虽然梦中女子只是回眸嫣然一笑,却令他魂牵梦盈,无时惑忘。
“陆郎!”细微的响声传进他的耳,循声望去,但见一女子身影由远而来,手中掌一灯笼,照亮她的容颜。肌肤胜雪,衣裳是静雅的兰芷,扇状头饰綰住发丝,嘴角带着一丝俏皮的笑意。“你,你是谁?“陆颜之看着眼前面容娇美的少女,惊愕不己。少女柔声道∶“陆郎!你不是日夜思念着我吗?相见之时怎生不知了?”
“你是菁菁?你就是我所画的那个菁菁?真的是你吗!?”陆颜之从睡榻上一跃而起,情不自禁地想要抓住少女的手,才迈步向前,却又止步,深觉此举不合,不由面红过耳。少女哧哧娇笑,道:“小女子正是菁菁。虽然我另有名字,不过即陆郎所喜,就叫我菁菁又有何不可。”陆郎可还记得自己几年前说过的一句话么?”陆颜之大奇道:“小生不知姑娘所指何句?”
若不情痴枉少年!他震惊,思所良久,再向少女望去时只见袅袅倩影。菱花暗,夜阑珊,她的背影娇弱蹁跹,一点点没入黑暗,那画面美的令人心颤。他曾许过不对世间女子心动倾折,怎料这惊鸿一瞥,便已心动成劫。恍然间,天地万物不过沧海一粟,唯余她,是永恒。
【二、卜算子,一剪清歌梦】
十一月的天气,妍波古镇内早已溢满凄色。那天,凄蒙如许,渐黄的杨柳低垂下来,随着瑟瑟的凉风摇摆。陆颜之坐在马背上一路慢骑,欣赏起这景致。经过拱形圆桥时,陆颜之看见有女子柔弱的背影,白衣盛雪,青丝如瀑。他听她低吟: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他便轻声和了下文: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女子回身,陆颜之看见一张和自己年纪相若的脸,带轻微的赞赏笑意。陆颜之怔忡,风曳着她的石榴裙像风筝的尾,翩然欲飞。她对他点头,只是拿了木简近身走到他面前,蓦的皱紧眉头,上下打量了陆颜之一番,直看得陆颜之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才道:“唔,公子看来你果然是有大凶之灾,不如请到一边,待我为你看上一相,如何?”
“看相?”陆颜之怔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那女子身后还立着一跟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写着四个字:仙人指路。那女子凝眸细视了他几眼,微微一笑,道:“这位公子你天庭饱满,两颊圆润,应该出生富贵人家,可对?”陆颜之心中一下子对她多信了三分,点头道:“姑娘说的对,我的确出身富贵之家。”那女子笑了一下,轻轻捻了捻衣角,气度从容,道:“公子你眉浓而密,直而挺,但居右眉末端有一小痣,想必令尊一定位居高位对公子管制极深了”陆颜之吃了一惊,连连点头,道:“姑娘你真是慧眼,我父亲的确对我管制很深,因不想走他安排的仕途我这才离乡远行。”
那女子微笑道:“不如公子再把手伸出来给我一看,可好?”陆颜之看了一眼,自然不知有何奥秘,茫然道:“什么?”女子面色凝重,道:“公子你这条命理线,非与常人一般,是在冠礼之后,定有一场情劫,且此劫极深且巨,若梦里烟花,美丽于瞬间开放,却是难以拥有。一剪清歌梦,画心醉痴人。望公子慎之,惜之。”
“一剪清歌梦,画心醉痴人”念着,念着,陆颜之不由得痴了。
【三、落花凭栏泗,微雨夜歌愁】
陆颜之剑眉紧皱,茫然点头,眼看着女子走远不见,此刻他处身在人流之中,却仿佛一下子迷失了方向,不知所往。
转过街道拐角,女子躲于一处僻静,转回身探出一点脑袋向陆颜之处看去,只见陆颜之站在往来人流之中,面上有几分茫然,过了一会,才转过身子,向前走去。女子死死盯着陆颜之后背书篓中的那副美人图,面露得意。“看你还往哪里逃。”轻笑着,女子靓丽的身影于街尾消失。
一日遍赏妍波古镇,所到再未遇见特别之处。入夜时分,陆颜之去船中取了笔墨折身入住于古镇小店,饭过三巡,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盯着这幅画看,渐渐的便什么也不知了。夜色静好,月华碎染半江秋水。湖心亭里,一抹蓝色的身影摇曳在烛光中。琴声渐起,有袅起的淡烟遮迷了前望的眼。纤然玉指下弹的是《思帝乡》,心里念的是当时的初见,口中唱的却是如今的凄然。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琴声戛止,是陆颜之的一声轻叹了断了琴弦。画面定格临江秋月下,斑驳碎影似乎都落在陆颜之的眼里,寂寥,如同夜空中的孤星,更像似一湾无底的秋水,无数的男子溺死于那里。“菁菁!怎么是你”陆颜之失声念着,满眼的不解。
“公子。”菁菁开口了。微起的雨,淡薄的蓝芷,于是就此相识,如同菁菁无意般的开始。只是,那场相遇本就是菁菁违背天意制造的,这份缘,似乎也隐隐暗示着充满刻意,以及伤害。三年前,菁菁本是良家女子且早已配许良人,怎奈良人并非值得托付,为了一纸功名弃她而去。菁菁怎肯,于是追随良人入京,却不想半路被人歹人所擒卖到侯府为奴。一年后,侯爷西去,陪葬之人三百有余,菁菁亦在此众之中。情思难灭,满腔愤恨,菁菁终究是含着一口天地间的至煞之气入了鬼道。孤魂野鬼,无居可依,偶然见到陆颜之所画女子,心有所念便住了进去。
陆颜之满目惊骇,他不敢相信那夜梦中的女子竟是鬼灵,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在做梦。他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离开江边。身后渐然响起菁菁凄婉的声响,陆郎,陆郎。救我,救我。逃回客栈,身后的画卷始终仅仅跟随。陆颜之面无血色,抓着衣领死不松手,一步步向客房走去。忽然一阵风袭来,房梁落下一根实木,砸在他头上,血红一片。“妖孽,还不受死”隐约间,女子的轻喝入耳。他终是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昏倒过去。
【四、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后来。陆颜之醒来,耳畔有潺潺的流水。乌燕鸣飞,那清脆悦耳之声,使他恍若置身仙境。头沉的像铅,他顾不上,奋然起身探寻着究竟。伸出手胡乱的扑腾,浑身的胀痛压的他起不了身。“公子,你总算醒了”及近女子的唇音是欢快而哽咽的。
天地间一片漆黑。那一刻,无尽的恐惧侵袭了他,他不畏死,只是从未想到那晚所倾折的女子竟然是鬼灵。他不能想象眼前的女子是如何将他从死神手中救下,一步步挪向求生的道路。她握着他的手,扶他坐起,他抚摸着她的手触动一块凹凸不平的疤痕,伴着一声“痛”。她低低道:“那时与女鬼斗法,受了点伤,怕再也恢复不了,很丑,对吗?”
“怎么会呢,姑娘上次卜算之情还未言谢,今番又得你相救,在下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意。姑娘还未请教你芳名”她咯咯的笑了,“公子不需言谢,小女子名唤师师。”这一刻他将永远记得她掌着青灯款款而谈,肌肤如雪,眉目如画的模样。宛若仙子,降临人间。
红墙增悲。繁花欲碎。陆颜之行走于莫名的阵法其间,只感觉快被那压抑的气氛逼得透不过气来。九宫九位铜镜直射着正中那副画,借着这淡薄的月色发着碧绿的光。“颜之,此阵马上便要筑成,只是这女鬼好生狡猾,不肯移出半步,我也奈何她不得。如今,引出此女鬼唯有你才行”陆颜之慢慢的向正中画望去,黑耀石般的明眸中不知闪烁着怎样的愁绪。突然间,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仿佛是被巨石镇住,压的他喘不过气。漠然点头应允,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夜深,烟雨朦胧,风枝萧瑟。仍是熄灯,和衣就寝。不知睡去多久,渐渐地,感到噩梦的旋涡,似狰狞的魔鬼的利齿,咀嚼着,撕扯着,仿佛要将自己连骨头也吞下去。翩然的裙,那抹蓝芷的心意,柔柔的晃得眼生疼。陆郎,陆郎。我若就此离去你会不会心底念着我,纵使仅有一次。他不知道,道别并非梦境,乃是真实。这么多年过去,天涯海角走遍,要找寻的人,早已在天地间幻灭。而答案,那样绝美而绚烂,却被尘与土掩埋。
若不情痴枉少年,君可还记得那年西湖烟雨的初遇,那个执伞女子的无意相遇便有了这两年来的形影相随。君可知,君可知,妾之情意付几许?
去年六月写的一个故事。今天翻旧稿的时候发现了它,打算在今后几天完成。 |
-
2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