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母亲 [复制链接]

心止既岸

主楼

发表于 2010-1-15 01:2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心止既岸于 2010-1-15 01:34 编辑

每次提笔写下母亲这个称谓的时候，心情总是沉甸甸的，但，无疑也是温暖的，无论自己遭遇怎样的坎坷，只要一想到母亲正不离不弃地守护在自己的身边，所有的烦恼、忧伤都会在母亲关怀的目光里烟消云散。

人们都习惯把父亲的爱比喻成一座大山，我却认为母亲的爱比山更雄伟，母亲的胸怀比大地更辽阔，她用她无私的爱默默地为自己的子女无声地奉献着，她从不会说一句辛苦，也从不会道一声累，我知道，就算再苦再累她也会毫无怨言地留给孩子们一个慈祥的微笑，再把自己的辛酸深深地藏在心灵的最深处，绝不会有一丝的流露。

我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当然，所有的母亲都会是这世上最伟大的母亲，因为，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永远都是相同的，只不过她们的表达方式不一样。所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说这句话：我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

我母亲的苦难是深重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剩下我年幼的母亲带着嗷嗷待哺弟妹无家可归，为了能生存，母亲只好把自己和年幼的弟妹分别送给一些远房的亲戚去抚养，从此一别数十年，直到白发苍苍的年纪，才又骨肉重逢。我清楚地记得在他们相见的那天，那些奔涌的泪水冲刷着的是沧桑的岁月，冲刷着那些虽无声却种满了思念的岁月，那些岁月，我不忍用文字去记叙，而那些泪水却是我无法用语言能表达清楚的辛酸、疼痛和激动。

母亲是在一个风雨飘摇的日子带着支援贫困山区的号召来到了而今这个落后的穷县城的，那一年，母亲才刚刚满二十岁，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带着对未来无比的向往、以及满腔的热情和无畏的勇气走进了这座由青石板铺就的小城镇，从此，母亲落地生根，把自己一生牢牢地嵌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无论风雨、无论雷电，也不能动摇分毫。

母亲是很喜欢能有个女儿的，上苍毫不吝啬地赐给了母亲第一个孩子，一个不知道是否可爱的女儿，因为，在那个贫困的年代、贫困的山区，医学也是贫困的，正是因为医院的失误，让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在临盆的时候便已夭折，十月怀胎的结局给了母亲最沉重的打击，我相信，母亲在那个没有孩子的月子里，一定流尽了自己的眼泪。在后来许多的日子里，母亲都经常地念叨着这个我们谁也没见过的大姐，“要是你们的大姐没有死，也许就没有了你们这几个讨债鬼了”。母亲说的没错，从那以后，母亲发誓一定要生一个女儿，可上苍却不再眷顾母亲，让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生下了两个哥哥和我，母亲几乎绝望了，看着我从小长得颇为秀气，便一直把我当个女孩打扮，我的小名也成了“三妹”，直到我妹妹的出世，我才有幸恢复了男儿身。

相对于我的两个哥哥，我应该是最听话的孩子了，在我的记忆中，我的两个哥哥几乎每天都要挨打，因为，每天都有左右邻居来我家告他们的状，或者爬了谁家的柜台；或者打了谁家的孩子；或者躲在哪个角落里抽烟；或者又逃学、逃课等等。那时候父亲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被下放到一个遥远的乡下，母亲面对众多前来告状的乡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含着眼泪，无声地、无情地抽打我的两个哥哥，往往，都是前来告状的乡邻看不过眼了，拉开母亲，说：“算了，算了，下次注意点”。

我能想起自己被母亲打的记忆，只有一次。那天，母亲给了我一毛钱，要我去给她买一包针。那时候一包针只要九分钱，我很高兴地去给母亲买针，商店里的售货员找给了我一分钱，我便用这一分钱给自己买了零食，因为那时候的贫困，我们从小是没有零食吃的，想要吃零食，得自己去山上采野果，所以，我用那剩下的一分钱给自己买了当时我们能买到的唯一的零食：酸萝卜。回到家里，把那包针交给了母亲，就准备出去玩，母亲叫住了我，问我找回的一分钱呢？我说买了酸萝卜，母亲顺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说：你怎么这么馋嘴，我说过找回的那一分钱给你了吗？你想吃东西可以问我要钱，在我没答应把这分钱给你之前，这钱就不是你的，不管是多少钱，一分钱、一毛钱、一块钱，不是你的钱，你就不能乱花！

母亲那天很气愤，说一句，打我一下，说一句又打我一下，最后，母亲问我：以后还敢乱花别人的钱吗？我抽搐着，赶紧摇了摇头。

那天，母亲打得我好疼，一直到今天，我的身上还疼着，但是，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拿别人的东西，也再也不乱花别人的钱，我知道，母亲打在我的身上，疼在她的心上，她是在教我走路、教我做人，她要让我做一个正直的人，我努力朝着母亲指给我的方向走去，从此，我再也没被母亲打过。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从没穿过新衣服，在那个贫困的年代，母亲不仅仅要照顾她的四个孩子，还要赡养被划为资本家的爷爷、体弱多病的奶奶，同时还有两个正在求学的叔叔需要我的父母养育，所以，我的这个庞大的家庭早已千疮百孔了，父母亲那一点点微薄工资中的每一分钱母亲都赋予了它们沉重的使命。

我的衣服通常都是大哥穿小了再由二哥穿，二哥穿小了才轮到我，轮到我穿的时候，衣服、裤子上总是打满了补丁，可无论怎么旧的衣裤，母亲都会缝补得很好，洗得干干净净，每天早上整整齐齐地放在我们兄妹四人的枕头边，我可以说，从小到大我从没穿过破衣服、脏衣服。至今，我还保存着自己的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的我穿着打有很大的补丁、但却是干干净净的衣服，满脸的笑容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自豪。

还记得有一年，学校要举行运动会，要求所有的学生都穿运动服肯定是不现实的，那时候的运动服只有校运动队的几个人有，还是为了出县参加比赛由县上发的。所以，学校下了这样一个通知，要求所有的学生都必须穿蓝裤子、白衬衫、佩带红领巾。

我没有白衬衫，在那个年代，母亲根本就不敢给我们兄妹做浅色调的衣裤，因为母亲每天要洗的衣服是别人不能想象的，浅色的衣服会更难洗，而且，浅色调的布料也比兰色、黑色的贵好多，母亲是舍不得去买的，更别说去给我们买成衣了，那时候，我们全家的衣裤全是母亲一手做的。

我不敢和母亲提要母亲为我去买一件白衬衫的要求，尽管我很羡慕那些穿着上白下蓝的同学很精神的样子，可是，学校的要求又不能不给母亲说，我鼓了几次勇气，终于还是把学校的要求对母亲讲了，母亲什么也没说，和平常一样把所有的家务都做好后，开始辅导我们兄妹四人的功课，然后，一一为我们脱下脏衣服，再把我们赶上了床，当我们睡着的时候，母亲还在为我们洗衣服。

那个晚上我睡得不塌实，我总是在做一些希奇古怪的梦，而那些希奇古怪的梦全部都围绕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展开的，许多年过去了，那些梦境而今早已模糊，却清晰地记住了其中的一个梦，我梦见我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衣，我的一个同学恶作剧地把一瓶蓝墨水浇在了我的衬衫上，我急了，这蓝墨水是洗不掉的，回家我怎么给母亲交差？于是，我开始哭，哭着哭着，我就把自己给哭醒了，所以，这个梦我记忆犹新，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梦的。

当我哭着张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母亲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站在我的床头问我梦见了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我不好意思地擦干了眼泪，没敢把这梦讲给母亲听，母亲接着说：“来试试这衬衣，看合适不合适？”我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把白衬衫穿在了身上，不大不小，刚好合身，我惊喜了，笑了出来。母亲微微一笑，说：“又哭又笑，黄狗撒尿，你羞不羞？”

在母亲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见母亲的双眼熬得通红，后来我知道，原来母亲把她养父送给父亲的唯一一件白衬衫连夜拆了，再熬了一个通宵，为我做了那件我向往已久的白衬衫，那时候我还小，还不懂得母亲的这种爱，所以，我欠了母亲一句“谢谢”，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把这句“谢谢”还给母亲。

在那个苦难的岁月里，谁家都会有着或一样、或不一样的苦难经历，我们在电影里、在小说里早已司空见惯，但是，无论再苦难的岁月也会让时间一步一步趟过去，如同许多电影一般，岁月把黑白的那页翻了过去，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彩色的画面，我们兄妹四人在母亲无言地关怀、爱护下，渐渐长大，而母亲的双鬓却染上了抹不去的霜花。

原以为孩子们都长大了，母亲会过得好一点，没想到无情的病魔却在此时袭击了我的父亲，我操劳了一辈子的父亲患上了喉癌。手术后的父亲，坚强地活了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里，母亲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她害怕我的父亲会在某一天突然地不辞而别，所以，在这漫长的四千个日日夜夜里，母亲不敢让自己最爱的人离开自己的视线，那些日子，母亲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我的父亲。

无论如何，我是幸运的，在父亲弥留之际，给我们兄妹留下了唯一的遗言。那时候，父亲早已不能说话了，他不停地指着母亲和我，我们流着泪围在父亲的病榻前，怎么也猜不出父亲到底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聪明的妹妹猜出了父亲的意思：“您是不放心母亲和三哥吗？您是要母亲和三哥住在一起吗？”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了虚弱的手，脸上露出一丝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母亲和我居住的日子并没有让母亲能省心，失败的婚姻让母亲无比疼爱我那少不更事的儿子，她害怕儿子幼小的心灵会有阴影，更害怕我照顾不了自己、照顾不了儿子，所以，母亲在与我居住的日子里，变本加厉地关心着我和我的幼子。

我的工作有时候会很忙，我会在家里日夜地加班。记得有一年的春节晚会，我要赶制四首音乐出来，给我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在那个星期里，我在电脑面前足足呆了七天，饿了，母亲会把饭送到我的手上，困了，就伏在电脑桌上眯一会，往往醒来的时候，身上总是有母亲给我盖上的被子。

记得有一个晚上，是我正加班到关键的时候，我做音乐做得入了迷，母亲把晚饭送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只草草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到了凌晨3点的时候，才觉得饥饿难忍，我揉了揉发涨的眼睛，长长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母亲却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泪水在此刻再也不由我控制，哗地流了出来，我赶忙转过头去，装着再次揉揉自己发涨的眼睛，想把自己的眼泪擦去，可那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尽，擦了又涌了出来，擦了又涌了出来……

再大的风雨，母亲经过，再多的苦难，母亲受过，母亲用她那双被岁月贴满了老茧的手，扶平了一路坎坷，而从无怨言。苍茫的天地间，母亲佝偻着瘦小的身躯，傲然地行走着，如一叶孤舟，载满了爱和泪、载满了无畏和勇气，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耳边适时地响起了一首古老的歌曲：“多少年风雨默默承受多少年付出不问收获多少年苦难你都经过多少年辛酸你都尝过……”这正是我的母亲一生的真实写照，我想，这也是千千万万的母亲最真实的一面，沉默的母亲，是你点亮了我心中的一盏明灯；沉默的母亲，是你铺平了我崎岖坎坷的路途；沉默的母亲，我将用我的全部的力量去呵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