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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马樱花 于 2010-8-6 15:43 编辑
一出生,我就遭遇家里人口最多的日子。前面已经有俩哥一姐龙盘虎踞,他们像鬼子进村一样,对我实施了惨无人道的三光政策——吃饭的时候肉都抢光了,穿衣的时候新的都穿光了,睡觉的时候床都占光了。我和姐姐睡一个床,姐比较胖,占地面积幅员辽阔。
70年代的新疆建设兵团,和全国各地一样,物质极其匮乏。猪多没好糠,人多没好食,我们家的主食就是金黄黄的苞谷馍馍,再不就是掺一半白面的二合一馍馍。我妈总是羡慕炊事员,说食堂上班有油水,比下大田劳动又舒服又吃得好,一天三顿白面镆馍可着劲吃。食堂也卖饭票,苞米馍是黑色的印泥,二合一的是蓝色,只有白面馍用红色,尊贵得像牡丹,万花丛中最鲜艳。红色饭票挺稀罕的,一般人家配给的那点白面早就买回去掺苞面了,谁还有富裕的换饭票啊,再说我爸又不是啥大干部,连队里的一个小会计。
爸那天嘴巴哈着白汽鼻头冻得红红的进家门,一张总是凄风苦雨的深秋脸上竟罕见地透了点春色绽了点笑容。说在男厕所茅坑里发现饭票,红的,起码有十几张,他有点犹豫地问妈要不要捡回来。
妈说“快去拿个火钳子挟回来。”
姐搭了一句“多脏啊,有屎。”
妈说“饭票有屎,买回来白面馍馍又没屎。”
哥说“快点快点,说不定别人上厕所也看见饭票了呢。”
于是,爸戴上手套拿把火钳,小哥在后面连跑带跳的,俩人兴冲冲地去了。不一会儿,用报纸包着臭哄哄的饭票回来了。
爸极爱干净,白衬衣的领子从来都是雪白雪白的;不进厨房,身上不沾一丝油星;上衣脸盆洗,下衣脚盆洗,从不许妈打混的。但从茅坑捞饭票的事竟然也干得出来,一不怕脏二不怕臭,可见时代和食欲都能改造人。
妈拎出尿盆,从开水瓶里倒上热水,把冻得硬梆梆屎尿混杂的饭票在水里涮了涮,用刷子一张张刷干净,再放到火炉上烘干。
爸带着小哥兴冲冲的的端着六个白面馍馍回来了,人手一个。
一朵朵的笑在全家人脸上绽开。
姐问哥“炊事员是用拿饭票的手给你拿的馍吗?”
“吃你的,白面馍堵不住你的嘴。”妈凶了姐一句。
爸有点内疚地说“刚食堂的老张发牢骚呢,拉屎的时候把一沓饭票掉茅坑里了,回去拿火钳的功夫,就没了,也不知谁的脚这么快手这么快。”
“他掉的,我捡的,又不是谁从他口袋里抢的偷的,怕啥。”妈理直气壮地说。
妈说过日子要细水长流,饭票得细细地吃,一顿只买二个馍回来大家分,但那沓饭票还是一天天薄下去,最后,没有了。
饭票吃完了,如同牛肉面上摊着的那几片做饵的牛肉被吃光了,以后的日子就像一大碗缺油少盐的素面一样,即平淡又寡味。
当然,茅坑里再也没有出现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掉饭票的好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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