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三藏师徒一路行来,见次黄昏,早见一座高山。三藏道:“徒弟,前面那山好不险恶,现白露赤的,莫非是断背山?大家须仔细仔细,别让同志来抢占我——为师守贞不易,回大唐后王兄还要验收呢。”行者道:“师父放心,我等理会得。”好猴头,他在那马前卖弄本领,抡圆了棒,迈开霹雳歩法一路舞去,只打得花飞叶落,蛇窜鼠奔,道旁荆棘松楠不忿,将根金箍棒浸染得碧绿。
三藏忙道:“你这泼猴!发猴癫疯呢!你看你那哭丧棒都绿成条黄瓜了。想那一草一木皆有生命,也是它妈生的。你打它作甚?只不过草木的妈妈不是怀胎生产——这个问题太复杂,说了你也不懂,看来普及教育确实必要。嗯,我那王兄当真英明,听说又加了三年义务教育,爱民如子,惠泽万代。爱护花草人人有责,幸亏城管没看见。也不知这荒山野岭可有城管?”
行者早已听惯长老絮叨,也不以为意,陪笑道:“师父说的是。弟子日后定当视花为妻,待木若子。”三藏听毕心中不快,口里骂道:“你这猴子!这等凡心不尽!出家人一颗光头,两眼无神,三餐不继,四大皆空,五官模糊,六根清净,七情强忍,八方化斋,九洲行骗,十世苦熬,百炼成佛。想什么妻子?咦?你说待木若子,木子相加就是一‘李’字,你是不是在讥讽我王兄?当心我念那话儿咒。刚才说到黄瓜,不觉肚中饥了——俺出家人尤喜吃黄瓜。你去那里化些斋吃?”行者干笑道:“俺那好师父喂!这等半山之中,休说宾馆饭店,高门低户,就连霉米饭铺、掺纸馒头也难寻,你去让弟子去何处化斋?”
“你这猴子!想当年你被俺家最高领袖一脚踢到温渡耳山,身败名裂。我为救你性命,让风儿吹我,让露儿冰我,让石儿硌我,还让刺儿扎我,让虫儿咬我,让蜂儿堑我!可怜我啊,袈裟破成了肚兜,浑身上下挂了九九八十一条血痕,至此患上贫血病!等我千辛万苦爬上山顶已是伤痕累累,体重都足足下降了十三斤,还强忍痛楚念了七天七夜《平反咒》才放出你来。把我一个玉树临风的御弟和尚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啊!今日为师肚饿,喊你去化点斋饭也如此懒惰,不当人子!天乎,天乎,就让我饿死算球了!菩萨啊,佛祖啊,王兄啊!我只怕见不着你们了也!”三藏言毕,跌坐于地捶胸顿足痛哭,泪如雨下。行者慌道:“师父莫哭,弟子这就去,就寻几根黄瓜也罢。”三藏收泪转喜道:“出家人若有黄瓜吃,也要念《惜物咒》了,快去!”
行者没奈何,取了钵盂,纵起祥光,自去岭嶂深处摘瓜不题。
却说常言有云:盛世必有怪,美景偏生精。果然这山上有一个妖精,这时正欲去长安城隆乳,顺便唱唱卡拉OK。她在云端里,踏着阴风,看见长老坐在地下,就不胜欢喜道:“造化!造化!上次看《人与自然》时听说他本是真龙天子下凡,乃是资格的龙精凤血种,营养高过极品胎盘素。吃他一块肉,青春长驻。今日该我行食——得!先且不忙去长安,等我吃了他后青春长驻变成东方不败,还怕不能嫁个高级领导?再慢享荣华不迟!”那妖精上前就要拿他,却疑八戒、沙僧碍事。妖精心道:“等我且戏他戏,看怎么说。”
好妖精,停下阴风,在那山凹里,摇身一变,变做个娇娇柔柔的女郎,说不尽那风流旖旎,佛见尤怜,李安、吴宇森见了更是会如痴如狂,不顾满脸鼻血标:一把抱进好来坞去主演《神州潜规则》,说不定会获取奥斯卡大奖为大唐上国争光。但见她左手拿了本成人漫画,右手拎着个小巧坤包,径奔唐僧。圣僧歇马在山岩,忽见一袭粉红超短裙飘至眼前。抬眼一瞧,那妖怪正香汗淋漓乳沟深深,望着他笑哩。
长老暗念了一声色即是空,稳住心神稽首道:“如此荒山野岭,女菩萨独身一人却到那里去?现下社会治安不好,幸亏是遇上了我和尚——面对红烧肉从不动心,就动心也不敢下口。要是遇见了联防队检查‘出行证’搜女菩萨的身,哦耶,那乐子就大了。”回身向八戒、沙僧暗道:“快扶住为师。”
妖精秀目一荡,欠身答道:“长老休虑!奴家已被县里评为十大杰出青年,正要去长安城参加全国十杰竞赛呢。”这一腰弯下,当胸那两坨好肉直欲滚将出来。师徒们那里见过这等风流阵仗?八戒头昏眼花,沙僧胸腹绞痛,俱感口干舌燥,摇摇欲坠。
长老一听妖精是位先进青年,敬佩之心油然而生,欢喜无尽道:“原来是我王兄的精英粉丝!贫僧却是失敬了!不敢动问女菩萨:是那条战线上的标兵?”
妖精星目慢转,呢声道:“奴家是‘脱衣门’的先进!奴家眼见光棍日众,受尽那无云少雨之苦,好不可怜!奴家心软,就含羞忍辱半推半就让众光棍得尝人伦之乐——也不枉来人世一趟,如此功德自当受奖。当年观音姐姐不也曾大张艳帜普渡众生么?如此说来奴家与长老们还有香火之缘呢。也罢,长老们为发展大唐的文化事业取经不易,不如就让奴家用鲜嫩肉体慰劳一下长老们吧。”
那妖怪言毕轻舒玉臂,薄纱肚兜随即落下,霎时纤毫尽露娇花满眼。长老目瞪口呆,八戒如遭雷击,沙僧面如火炭。妖精娇笑嫣然,媚眼如丝,伸纤纤玉指去抚八戒长鼻、泌僧胸毛。失惊夸道:“这位大耳长老好肥鼻,阳物必然硕壮!这位青脸师父胸肌好不厚实,床上功夫肯定高强!奴家娇滴滴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哦!还请两位师父不要嫌弃奴家是残花败柳,其实奴家练过《玉女心经》,妙处永为处子,师父们一试便知!闲话少说,这就请二位宽衣罢。”
可怜这两条银样蜡枪!平日介也是满脑风月,这会一见真章却化蜡成水了:原来二人早被妖精艳光所慑,本已站立不稳,此时更是血冲脑门心跳欲出,比受大唐天子接见时激动得还厉害,瞬时一腔欲火焚焦佛心,双双大叫一声,喷血三尺向后便倒。
妖精见初击得手,好不高兴。当下笑嘻嘻走向长老道:“没奈何!先奸后杀乃是你家大唐传统,这就请长老成全奴家罢。等奴家取了长老元阳,那更会风情万种化身绝世尤物!嘻嘻!只怕勾引你家大唐天子都能得手!”
三藏此时方寸己乱,情知不免,只得含泪道:“也罢!请女菩萨暂缓片刻,待贫僧向大唐天子话别。”颤巍巍立起身来理顺袈裟后向东跪倒,一颗光头闪闪发光。合十垂泪道:“陛下啊——啊——啊——啊啊——想当年,皇恩隆,十里长亭您把我送,为的是啊,大唐文化繁盛昌荣!可怜贫僧命太苦,眼见得、要把王命来辜负!贫僧贱命不足惜啊,陛下也:千辛万苦俺不诉,晨也唤,晚也呼:皇恩宠爱,此情古今无!为报陛下尧舜德,俺含笑赴地狱!哦耶耶,纵然是被奸身亡啊,俺做个腌臜鬼来也幸福!啊呀呀——做鬼也幸福!生为大唐和尚,一世吃草也知足!拜辞陛下俺去也,只盼阴界有传真,好让贫僧的冤魂啊,能再为大唐天子来欢呼,为大唐天子欢那个呼!”
说也作怪,那妖精本是笑吟吟看着三藏下拜、祷别唐王等事项,待长老开口一唱时心中却陡然一凉,如被冰雪。等长老唱至“皇恩宠爱”处,一颗妖心已是又麻又冷,遍体冰凉浑身颤抖。长老第一声“做鬼也幸福”堪堪唱毕,那妖精已然两眼翻白扑地倒下。不知五脏如何,先见四肢不动。
却说三藏辞毕唐王,想起圣天子诸般恩德,感慨不已。自思就算今日为繁荣大唐文化被奸身亡,此生亦不虚了。当下转悲为喜立起身来,准备从容脱阳时,万不料那妖精已然死了。不觉又惊又喜,暗道定然是佛祖、唐王功德无边泽被苍生,在暗中保佑和尚。合十谢恩毕再为妖精念起《往生咒》来不提。
原来那妖精一听长老颂词,竟是吃腻不过,惊惶惶使了个解尸法儿出魂而逃了。他元神升在空中喘息不已,暗道:“万不料这宝相端庄的肉头和尚竟会念这《颂德经》!好不厉害!肉麻得俺!幸亏俺脱身得快,不然元神也被他腻歪灭了!”妖精欲弃难舍,在那云端里咬牙切齿道:“看来用这色相勾引的无耻法儿不行——和尚比俺更无耻。也罢,俺却再变招去试试。”按下云头迎风一晃,变成了个中年干部模样,一脸正气衣冠楚楚,直向长老行去。
此时八戒沙僧也悠悠转醒,如痴如醉张口结舌。三藏念毕《往生咒》饥火更盛,双眼发呆望向山深处,只盼悟空寻瓜早回。却见妖精一路行来——他却不识,还当是某官员下乡调研。倒是八戒昏头昏脑中一眼瞥见,又见长老脚边裸尸横陈,失惊诧怪叫道:“师父咋把这女施主给奸杀了?瞧她父亲寻来了也!苦也,苦也!俺老猪晦气跟你当了和尚,还要吃这无名官司!”
长老怒斥道:“你这蠢货!休得发猪癫疯胡说!她倒是想奸杀为师来着!我也不知她咋就没气了——该不是是忽发禽流感吧?”话虽这说,心中却也惶恐。
两人见礼毕,妖怪自道:“下官乃本县县令,寻女儿到此。我师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三藏却也多了个心眼,答道:“贫僧从长安城来——乃是大唐天子御弟,受唐王所托前往西天取经。”话音未落,那呆子冒失嘀咕道:“俺说是那话儿来了吧?太爷,你闺女可不是在这里?不过生女儿已成死闺女了!太爷明察,这可与俺老猪无干,都是俺家老和尚干的。”
那怪这才假做看见,吃惊道:“我遍寻不着,原来却在这里!”长老冷汗涔涔而下,施礼道:“令爱……”如此这般叙了一遍,指天发誓道:“贫僧以佛性担保: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贫僧甘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妖怪赶紧扶住三藏,正颜道:“我师切莫如此!我素知劣女品行不端,实不相瞒,小女打十三岁起就卖弄风骚招蜂引蝶,惹下无数风流孽债!前几日已查出患上了爱滋病毒。下官出门寻她原是怕她再四处伤害无辜有干天和。唉,都是下官家门不幸!还祈我师休笑。实实不干长老事!请我师勿虑。”
长老见妖怪是一正人君子,肃然起敬,重又诚心为礼,问道:“施主如此品行端方,令爱何一致如此?”妖怪长叹道:“钟鸣鼎食之家多出男盗女娼,此乃社会风气,下官亦无法。”正想邀三藏师徒自投罗网前往妖洞,那想哪长老一见天下竟有此仁人君子,暗庆佛法昌盛,果然人心向善,普天祥和,心中欢喜无限。不由双腿发软,于是就势跪倒,虔诚拜道:“施主真乃品行完美、德追圣贤、坦荡磊落、高风亮节、心胸开阔、礼义廉耻、仁慈和善、风流倜傥、万人敬仰、仁者无敌……”
他只在那里一个经儿地夸赞,哪知妖怪却越听越惊,初时冷汗直冒,继而面色煞白嘴唇铁青。长老还道他是谦逊,继续赞道:“您还虚怀若谷,您就是道德的楷模、正义的象征……”独自絮絮叨叨颂个不休。那妖大骇,想伸手去捂三藏嘴皮时,长老又念道:“您就是光明的化身、大唐的荣光、民族的希望!贫僧这就电告王兄,推荐施主为大唐朝廷委员、人大代表、先进公仆、清廉标兵、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可怜那妖!听到此处已手足齐软,如坠冰窖,一身妖血都被冻僵,无声无息萎顿倒地。
师徒们见好好一个先进公仆无故而亡,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六目相对,讶异嗟愕。哪知那妖怪已是气若游丝,好不容易才聚拢妖魂,兀自骇然喘息:“江湖传闻那唐僧乃是个无能之辈,尽不可信!这秃驴好不可恶!又念起《马屁经》来,险些生生恶心杀俺也!”——原来妖界有妖规,吃人归吃人,嫖娼归嫖娼,却不会满口仁义道德——这原是妖、人两界之别。
妖精连着了两次道儿,回到妖洞之中歇息半晌方回过神来。气愤愤地道:“俺今却不和唐僧那厮耍嘴!再败一次元神难聚,不是玩儿的!俺这就现出本象,明抓那厮去!”
好妖精!摇身一变现出骷髅本象,驾起一股黑烟直扑师徒们落脚处,厉声叫道:“好个耍嘴的秃驴!纳命来!吾乃白骨大王是也!”三藏师徒这才如梦初醒,明白那美女公仆全都是妖精所变,顿时慌作一团。八戒沙僧欲取兵器时,早各自着了一记九阴白骨爪,扑地先倒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妖精冲到三藏身旁。那长老还想念念《劝善经》点化顽愚,妖精却哪会容他再言?飞起一脚正中面门,先踢下了两颗嚼舌的门牙来。可怜三藏!立成闷口葫芦。
万幸那妖精是想生吃唐僧肉,不欲一脚踢死后肉味变质:是以长老虽痛彻骨髓,却也性命无忧。那长老爬在地上,暗道蝼蚁尚且贪生,能跑一时是一时,四肢撑地使劲一拱,可惜力不从心,弯腰如虾未能站起,手一软又告扑地。那妖精呵呵大笑道:“我把你这卖嘴的秃驴!俺看你还咋跑?”
天既有不测风云,妖亦应有旦夕之祸福:万事皆有天定。在那妖精正自得意洋洋,三藏也自认必死无疑时,不想那长老又挣扎着四肢撑地拱了一拱,抬胸拖臀形似弯弓。无巧不巧,状如春梦中洞房里他最爱做的那一式俯卧撑。说也作怪!这一架式竟让那妖精如遭雷击,扑地一跤坐倒,张皇失措,惊恐莫明。
原来那长老却也不笨,世事人情也是懂的,只是一谈我佛至理就会变呆罢了——不然咋能搭上天子热线谋得取经团团长职位?这时眼见得无意中做的一式俯卧撑竟能克妖,虽不明就里却也欢喜。当下不睱思索,咬紧一口缺牙,连连做起俯卧撑来。
可怜那妖精,初时还想驾黑烟逃逸,岂料提气无功法力全失。待长老第二撑时已是手粑脚软连爬都爬不动了。唯余哀号惨呼挣命。等三藏力尽罢撑时,那妖精早已元神尽灭魂飞魄散了。
等那悟空摘瓜归来,但见一推白骨渐次泛青,两位师弟正诚惶诚恐跪侍于师父身旁,大赞长老神功无敌。悟空得闻三藏灭妖经过后,更是诚心悦服,拜服再三。侍候三藏吃毕黄瓜,师徒们又挑担牵马,就着一天夕照上路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