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发小,旧时称梳着小辫撒尿和泥的顽童,指儿时的伙伴和好友。雷振坤、孟翔鹏和楚天籁正是这样一起玩大的发小。 雷振坤和孟翔鹏是土生土长的山野人,而楚天籁却是随父母被“百万干部下放劳动”的浪潮冲落于山寨的。 1957年4月10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继续放手,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老楚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从“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到“引蛇出洞”的骤然转变中被定性为右派而下放农村劳动改造。 那年,老楚带着老婆孩子一家五口下放到西北最贫穷的山寨。是年小天籁只有五岁,他对世事的变迁一无所知,更不清楚为啥要从一个繁华的大城市搬到这个贫瘠的小山村。其实,“繁华”和“贫瘠”对小天籁来说根本还谈不上是诱惑还是鄙夷,在颠沛流离中哭泣了一路的他,被一群脏兮兮光着屁股的孩子吸引了,他破涕而笑很快就加入到这群孩子中。 山寨人家很不集中,有权势的一般住在山顶或山坡上,老楚一家被安置在山凹里一个废旧的窑洞住下。 窑洞侧边有一条小溪是这个山寨最吸引孩子们的地方,夏天一些淘气的男娃们在小溪积水的坑里憋气来回爬两圈,叫做“打澡儿”。雨水少的季节坑里的水盖不住屁股蛋,加上黄土高坡的泥沙在水中和成稀泥,娃们从水里钻出来一个个就跟泥猴儿般。 乍来时,天籁妈妈还会冲着那群孩子吆喝几声:“谁让你们来这里玩的,多脏啊!你们家的大人呢?咋没人管孩子呢?”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对小天籁玩成个泥猴样儿也不再去责怪。 很快小天籁就和小伙伴们打成一片了。雷振坤、孟翔鹏和楚天籁是最亲密的小伙伴儿,三个人总是一块儿上窑堵烟囱,下河摸鱼虾;上树掏鸟窝,下窖偷地瓜,亲密到形影不离。 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山寨里,老楚俩口似乎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没有了事业比拼,也就没有了官场争斗;没有了繁华似锦,也就没有了尔虞我诈;没有了竞争优劣,也就没有了嫉妒魔咒;没有了炫富从众,也就没有了虚荣攀比。平静的生活只剩下听庄稼地里植物的拔节声了。 寨子里有两位当家人老雷和老孟,也就是振坤和翔鹏的大大(爸爸)。也许山里人根本对“右派”没概念,或许因娃们之间的感情好,老雷和老孟对城里下放来的老楚一家人也多了几分关照。他们知道城里人习惯购物,每次集体的马车出趟山、赶个集啥的总是要捎上楚家人, 老雷和老孟到乡里开会,也不忘给楚家捎点日用品,在安排集体农活时总把最轻松活儿安排给老楚俩口做。 虽然生活日渐贫寒,但老楚两口反倒身心轻松了许多,大有乐不思蜀的感觉。然而这种轻松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那几年,正赶上“大跃进”,全国农村一哄而起,大办人民公社。在这个穷得连豆腐渣、地瓜干都吃不饱的穷山寨靠什么治富?如何大跃进?那些从未走出大山,没见过大世面的山里人唯一的法子就是:“靠山吃山”。 “开会罗--开会罗--”老孟敲着锣沿着崎岖的山道边走边喊,听到锣声各家各户都派一名代表到半山腰的祠堂去开会。 山里天黑的早,各家各户住得分散,加上夜路不好走,一到太阳落山人们就龟缩在家中,寨子里也很少组织开大会。今个是召开大跃进砍伐树木动员大会,老楚下放一年多还是首次参加集体会议。 老雷的“动员报告”没几句,便开始让大家发言。这些没文化的山里人从来不用脑子思考问题,大家唧唧喳喳乱作一片,没一句说到正题上。 老楚听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发言了:“老雷呀,乱砍滥伐破坏了生态平衡,日后会带来严重的水土流失的。” “我们这个穷山沟,不砍伐吃什么?又靠什么治富?”老孟根本不懂“生态平衡”和“水土流失”是啥意思,他只是觉得“乱砍滥伐”这字眼儿有些刺激,于是不耐烦地反问道。 “我们不能只顾眼前利益,乱砍乱伐不仅是破坏了自然资源,而且会祸及到子孙后代啊。” 老楚有些焦虑,也有些动了感情,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光靠砍伐是不可能脱贫的,树木砍完了我们还砍啥?我们唯有走以土地促进养殖业发展的路子,才可能在短期内达到富寨富民的目标。” 老楚的一番话相当一部分农民没有理解,但也就是因为这番话再次给他带来了巨大灾难。(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