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版四月课题赞助帖《治丧》（旧帖） [复制链接]

寒烟翠

主楼

发表于 2011-4-10 12:5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治丧
文/寒烟翠

治丧，顾名思义就是承办丧葬事宜。作为建筑工程单位这是一项极其普通的事儿，但倘若遇到麻烦，亦很是令人头痛。

公司领导干部会议正紧锣密鼓地进行。为了压缩会期，晚间11时许，总经理还在主席台上作报告。这时，一张小纸条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了上来。总经理稍作停顿，目光扫向纸条，看毕递与身边副总，原则地说：按政策办！

此字条是公司下属单位崔经理写的。他刚接C市交警电话：“我这里是C市交警大队，请问您是否认识此号码的主人？”

来电显示是本项目部新提拔的经理助理靳尚明。崔经理心猛然咯噔一下，一种不祥之兆油然而升，他急切地问道：“喂，请问什么情况？”

对方回答：“情况是这样的，今晚10时15分我市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小面包与一辆大卡车相撞，面包车上六人全部死亡，我们从其中一死者身上找到此手机，拨通了您的号码。”对方继续说：“我们是在根据手机提供的号码信息通知他的家人和单位，尽快来处理善后事宜。”

崔经理十分纳闷，本单位项目部在B市，他与书记到A市机关总部参加领导干部会议之前还特意嘱咐经理助理靳尚明，现在是“百日会战”紧要关头，项目部要完成产值5000万，任务非常艰巨，一定要紧盯现场，在两位主要领导回来前，不得擅自离开。这刚走两天怎么又跑C市了？经与单位调度联系，证明靳尚明的确在下午5时离开了B市，回到C市家中。

靳尚明年轻有朝气，聪明又能干，学历高点子多，业务能力也很强，干部“四化”中他就占了“三化”，另一“革命化”也不是没占，而是没全占，至少还缺“一点”。可就是他缺乏的那“一点”成为他致命的弱点，党委会在研究提拔他任经理助理时，书记马子熊就一直投反对票。但一是依据“经理用人由经理提名”的原则，二是党内“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就算“一班之长”也无可奈何。正是用人之即，报告打到公司干部部，不出一周批复就下来了。也就在本次领导干部会议前靳尚明匆忙走马上任。

靳尚明致命的弱点就是恋家成瘾，以致工作作风特儿戏。B市（工作单位）距C市（也就是他的家）打的约二个小时。无论工作再紧张，时间再晚，他都不愿在单位留宿，每天一溜烟地往家奔，常常迟到早退（注：本企业性质属半军事化，管理甚是严格）。

早几年单位领导鉴于他的能力，就动议要提拔他，给他个立功机会，将申报全国的“青年文明号工程”交给他负责。领导一再嘱咐多关注项目，少往家跑，可他振振有词：要在希望的田野上种植未来。唉！老大不小的了，“子嗣问题”也算是件大事，领导也颇有同情。

可是到了项目的关键阶段，尤其是“科研项目成果专家会审和现场观摩会”即将召开的时候，他竟然一个招呼不打，玩起了失踪。手机快打爆了却总说不在服务区，派人到他家找又吃了闭门羹。一点儿辙也没有了，只好找专业人士破解了电脑密码，将所有科研资料调出。好在经理参与了全过程研究，在关键时候顶了上去。此科研成果受到了国家科研部门、上海同济、西南交大等一百多专家和省、市领导的一致好评。该科研项目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国家科技攻关QC成果奖，此工程项目还获得国家最高奖项---鲁班奖，全国优质工程和全国青年文明号工程。

几天后靳尚明一身疲惫地归来了，问他什么事还能比企业生存事儿大，他斩钉截铁地说：“帮老婆保胎！”遇到这样的主儿真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经过一番周密部署，公司组成六人治丧小组，由项目书记马子熊带队乘专车前往C市。

在C市一家宾馆安顿后，一行六人前往灵堂吊唁。

这是租用殡葬服务公司的专业灵堂。灵堂的上方一排高挂六张死者遗像，下书六个斗大的"奠"字，左右两边高挂挽联：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诺大的灵堂内亲朋好友赠送的祭幛、花圈重重叠叠地悬于或摆于两侧，灵堂前设约十米长条供桌，上面摆着菜肴果品之类祭物，两旁香烛高烧，灯火长明；六个灵柩置于供桌之后。白玫瑰和黄白菊花堆满了入口及灵堂的各个角落，整个灵堂显得气魄风光，肃穆庄重。

在此，我无意去渲染一个豪华的集体葬礼，而是透过灵堂的风光给大家传递一个信息：逝者家族的势力和人气。

这六名遇难者皆是靳尚明的亲朋好友。他们得知靳尚明这朵迟开的花，在三十而立之年终于蓓蕾吐蕊，遂表示祝贺，便订了酒席邀靳尚明归来。靳尚明也有推脱，但架不住那五人软硬兼施，只好跟调度交待一番，奔命而去。据说，六人狂饮数箱白酒和啤酒，酒后驾车在高速公路逆向行驶，与一辆数拾吨重的大卡车迎面相撞，卡车从小面包车身飞过，刹那间酿成了车毁人亡的惨剧和人间最惨痛的悲歌。

吊唁后，六人走到收礼签到处每人拿出五百元表示一份哀思，并送上了公司领导、项目部领导、以及靳尚明生前好友委托的一万二千元，以为仙逝者治丧。

事毕，随殡葬主事人进入休息室，一一介绍，相互寒暄，慰藉亲属后，大家落坐，很快进入关键节目---商谈治丧事宜。

如谈判般，单位治丧小组成员在一边就坐，另一边有靳尚明之妻的娘家大舅和十二位看上去精明强壮，能言善辩的帮手。靳妻的娘家大舅是殡葬主事人，他煞有介事地来了段开场白，对单位及领导表示了一番感谢，然后切入主题，毫不避讳地说，为了能让逝者落土为安，特向单位提出几点请求。
第一，靳尚明在贵单位工作多年，对贵单位做出了重大贡献，应追认其为烈士；
第二，单位主要领导全到总部开会，项目部只留他一人坚守，事故发生于期间，应按工伤处理；
第三，靳尚明家有父母、妻子、女儿，靳本人大学学历，个人社会价值较高，经核算抚恤金数额为百万元；
第四，靳尚明曾经对单位有重大贡献，负责的重点工程项目获国家最高奖鲁班奖，享有成果权。目前人已去世，应该把成果转换成货币，追加一笔抚恤；
第五，……第六，……洋洋洒洒有十项之多。

治丧小组其他五人听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姜还是老的辣，书记马子熊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针锋相对道：第一，不否认靳尚明同志有一些贡献，但追认烈士是政府部门的事，企业无此权力；第二，单位领导安排靳尚明同志负责项目是对他的信认，但他未跟任何领导打招呼就擅离职守，他的死跟单位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第三，关于抚恤金问题，企业有规定，我们会严格按照规定办理；第四，关于获国家鲁班奖工程那是集体的成果。至于靳尚明同志一贯地忽视组织纪律……

未等马子熊话音落地，对方早已按奈不住，她大舅三步并两步地从桌对面冲过来，像老鹰抓手鸡一般，一把将老马从椅子上拽起来大吼道：“我看你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浪费人民币。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打死你个龟孙子！”话毕，一拳打在马子熊的鼻子上，顿时鼻血横淌。

这一吼一拳，治丧小组其他五人先是惊恐，顷刻纷纷围上去护着书记，劝说并拉开她大舅。

这一吼一拳，就像一声号令，对桌的其它帮手以及门外的亲戚朋友纷纷冲了过来，把单位来宾团团围住，愤怒的火焰似乎要把六人吞噬掉。

对立双方一强一弱，弱肉强食，千古不变。六人在暴力与咆哮声中被推来搡去渐渐地失去了抵抗能力，最后被强行披麻戴孝押送到灵堂，分别押跪在六具灵柩前，逼着他们为死者通霄守灵。

夜幕降临了，天下起了小雨，跪在灵柩前的六人一天没吃没喝，饥寒交迫。而丧家守灵的人们，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更诱发了他们饥肠辘辘。但在那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刻，哪怕是要口水喝也会遭来呵斥，唯一的条件就是按他们的要求在协议上签字。谁能为？谁敢为？谁有权为之呢？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夜，拖拖拉拉沉睡不醒。半夜时分，不知道是哪位动了恻隐之心，允许其他五人坐在灵堂摆放的椅子上守灵，但交换条件是让马子熊抱着一只大公鸡跪在雨中。为了保存实力，为了兄弟姐妹的安危，老马毅然决然，忍辱负重，像英勇就义的共产党人走向刑场，昂首挺胸走进雨中。当然，在背向灵堂的那一刻，屈辱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与雨水一道哗哗流下……

终于熬过了一个一生都不想再回顾的悲惨而耻辱之夜，凌晨时分那群守灵人昏昏欲睡。几个人动议想逃离，但灵堂外有院，院子有门，大门紧闭。被困六人中有一女性，是工会干事小张，她突感肚子疼痛，要去洗手间，那几人迷糊中摆手放行。在殡葬公司的洗手间里，小张发现内衣袋中有一硬物，方想起是备用手机。在所有手机被没收，与外界联系中断的关键时候，这个手机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她兴奋地不能自己，慌忙拨通公司总经理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嘟--长时间的呼叫，终于在凌晨4时38分听到了总经理如亲人般的声音，小张嘴唇拼命的抖动，半晌才发出痛苦的泣哭声，边哭边叫道：“总经理啊，快来救救我们吧！”

总经理一边安慰一边慢慢听她述说原尾。得知他们处于如此恶劣环境，勃然大怒道：“简直无法无天了！赶快报警呀！”小张哭着说：“我们的人全被控制了，再说这里公安局都是他们的人。”总经理安慰小张不要着急，让大家不要再发生冲突，好好保护自己，马上派人援助。

年轻的总经理义愤填膺，再无睡意。他匆忙穿戴完毕奔向机关大楼，叫醒值班调度欲通知有关部门人员迅速到会议室开会。此时在他的头脑中已经酝酿了一套方:调集C市附近5个项目部上千人，平了混蛋的灵堂。愤怒中，国骂脱口而出：“TMD,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办公室主任第一个来到，听后说：“头，你不是有个同学是那省大市的公安局长吗？”一句话提醒了总经理：“对，那个地级市恰好管着C市公安局。”于是，他一个电话打到了大市公安局长家。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放晴了。当晨鸡报晓，旭日东升的时候，公安局的警车包围了整个殡葬公司，大、小市公安局长亲临案发现场，六位被困治丧小组人员终于成功获释。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丧家派人通知单位来宾去参加靳尚明的葬礼（追悼会），治丧小组六人没作任何表示坐上小车一溜烟儿离开了C市。

事后，女干事小张大病了一场，其他几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害。身心均受到重伤的马子熊书记还因办事不利受到了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