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总是能够听到。
二
早上,被阳光叫醒。
一大片金黄,从窗外到房间,慢慢地移动,贴上白色的墙壁,趴在木纹的地板,爬上被子,仿佛渐渐清脆的笑声,将她从梦里的混沌暧昧,慢慢拉到四月的明媚晴好。
窗外是水一样流淌的阳光,轻轻悄悄地漫过,在头顶发着声响。
从羞羞答答,到慌慌张张,到放肆轻狂,落在皮肤上,是偶尔拂过,是轻柔抚摸,是激烈灼热,渐渐地有了穿透力,像穿透薄雾和雨幕一样,像尖叫。
像一种成长。
然后波澜壮阔地流泻开去,不择方向,在大地上,在城市,在大街小巷,在拐弯抹角。穿过墙壁和栅栏,穿过楼道和人体,穿过树木和花丛,呼啸掠过,叫所有遇到的东西都激动起来。
三
阳光穿过树木的间隙,在小路上铺满了长长的,露水打湿的长圆形的光斑,稀疏有致,摇摇晃晃,透着孩子般的调皮。
阳光照耀着一树一树的绿,一半明亮一半阴凉。
阳光下的树叶闪动着白光,像风吹着连蹦带跳地跑 ,一晃一晃,很快便辨不清面目。而阴影里的树叶都明明灭灭,变换着浓淡深浅的色彩,仿佛在反反复复地列队,准备在阳光下登场。
所有的花一下子都喷出了香气,花香像消息一样传播,迅速却拥挤着,在阳光下渐渐迷路般,复杂起来,不可分辨。
不知名的鸟儿,三两声啼叫,带有等待的间歇,带着湿乎乎,从水井里打捞出来的声音,清凉婉转,软而慵懒。
所有的喧哗都仿佛无声,热闹是暗处的。
四
有一种植物叫绿萝。那是她不认识的一种植物,很美的名字。
她喜欢藤蔓,绿萝就是藤蔓一样的植物吧。
她喜欢爬山虎,不需要铁丝,树枝,沿着墙壁就可以攀援而上,然后满墙的绿色意盎然。
她喜欢女贞,有一种整齐而训练有素的气质,沿着栅栏可以自己生长成一面一面的绿墙。
她喜欢蔷薇花墙,长长的蔷薇花枝随意地挽成各种形状,拱形的蔷薇花墙,整片整片的蔷薇花墙,细小而娇嫩的花朵点缀其间,一大片绿里是嫣红,鹅黄,是芳香四溢。
她喜欢一大片一大片细小重复层层叠叠的绿,散发着春天的气息,带着阳光的光泽,能听到生命本质生生不息的流动,活泼蓬勃。
花香是精灵,是具有灵魂的东西,是各不相同的唯一,是生动,是活色生香,是童话般美好。
暗处的生长和流动是看不见的,你需要倾听。
五
天空蓝得透明。
仿佛上升到了最高处,在天地之间,有一股深蓝色的清凉涌来,高远空旷,世界上的一切,不管是什么,都清清楚楚起来,你听到越发清晰的声音,仿佛从宇宙洪荒的深处而来。
云朵是撕得越来越薄的棉絮,洁白轻盈,被阳光染成金色,暖暖的被子的味道。
张艾嘉导演的《心动》里,金城武用相机拍下天空不同时期的变化,对梁咏琪饰演的少女小柔说:这是我想你时的天空。
那些干净透明的青春,那些干净透明的爱恋,很美好,让人心动。
六
顾城说:穷,有一个凉凉的鼻尖。可以敏锐地感觉到人情冷暖。
但幸福呢,也许会有一双敏感的耳朵和一颗柔软的心。
她总是习惯去听。
听见冰淇琳在孩子的嘴边溶化,听见阴影在阳光到达的地方消失,听见花香流淌到每一个角落,听见泥土在黑暗里呼吸,听见新长出的嫩叶在风中拍着手掌。
听见普希金说过的幸福:我的愿望是安静,再加一锅汤,锅大就行。
总有一些简单的感觉,那么美,那么好。
七
她一直在阳光里。
阳光温暖,内心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