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书事（下） [复制链接]

尚书青云

主楼

发表于 2010-8-27 22: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马樱花于 2010-8-27 22:25 编辑

我与杨至已三年多不见了，昨天晚上听到一个消息说，你们知道吗，杨至五台山出家了，有人在五台山看见了他，缁衣爇发，合十问讯，施主你好，真当和尚了。这个消息让我手里的酒杯在半空里停留了下来，杨至我是熟悉的，他有一段时间经常找我坐坐，有时向我借钱，还送过我一套《战争与和平》。几年不见，谁知他竟红尘看破，从优婆塞变成受戒比丘，到清凉世界伴青灯古佛求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去了。

杨至岁数不大，也就四十来岁，长得很有特色，古貌古颜，脸瘦而长，眼细而长，牙稀而长。说话柔声细气的，像个女人般的文静，可一旦笑将起来，有点像护法的罗汉了，乍看确实让人惊诧。他经常以这种笑容向单位的年轻异性示好，但他不知道正是这张罗汉脸让女孩子和他保持着遥远的距离。他往往给她们买点水果冰激凌类的东西，希望博得异性的一些关注，她们看见杨至的东西都叽叽喳喳笑声四起，笑容大多是给那东西的，也难免分散一丝半缕给杨至，杨至这个时候很满足。那些女孩子把东西扫荡完后，表情复原，跟什么也没吃一样，手一洗，原地坐回，照样对他视而不见。单位的那些年轻女性都是有来头的，虽然跟杨至一样也是临时工，但都是有车一族，手机都是最新款，而他没有住所，晚上借住在他朋友的一家广告公司，骑的是朋友的自行车，用的是小灵通。他的工作是帮助单位办一张小报，有时他把自己写的文章给那些女孩子念，希望用文采打动她们，希望她们其中有个爱好文学的卓文君。但她们都是务实的，杨至的文笔自然是好的，但对于杨至这样的人来说，恐怕吃他的水果和冰激凌就是最大的施舍与恩惠了。

有一段时间我见他神采奕奕，穿一件练功裤，斜跨一个背带很长的皮包，上楼跟兔子一样地蹦，一蹦三个台阶。他告诉我说他业余时间在练太极拳，教练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女的比他大几岁，但从来没结过婚。时间不长，他上楼不蹦了，他跟我说那女的确实没结过婚，但跟很多人过着婚后的生活。这件事情让他在单位很没面子，同事拿这事跟他开玩笑，如果当着女孩子，他的脸一下子涨红并扭曲起来，他强笑着无力地否认，之后默默的离开。

这件事情发生后一个多月，他找到我说，其实那个女的人很不错，前几天还给他发了封祝福的短信来。我看出她是喜欢那个女人的，只是那个女人不喜欢他。他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说，单位工资太低，只能糊口，他想辞职不干了，自谋生路去。

几天后他默默地离开了，临别送了那套他从旧书摊淘来的《战争与和平》。此后很长时间没了他的消息，去年我街上见到他，他说他刚从五台山的道场回来，正要和朋友放生去。我这才知道他已经皈依了佛教。这是我和杨至的最后一次见面。现在杨至落发五台山，我想他是对某些事情彻底失望了，他在尘世活着，但到底没有被尘世容纳，五台山的暮鼓晨钟、宝刹经卷但愿让他的凡心顿歇，佛说歇即菩提。可话又说回来，既然歇即菩提，又何必去五台山呢，不是说无处青山不道场么。这些道理杨至是知道的，但杨至确实当了和尚，可见他对红尘的决绝，只是不知他斩断情丝的时候，是否落了留恋的泪，以杨至的单纯和热心，我想会是有的。

他送我的《战争与和平》我将好好珍惜，因为这是他留在尘世的爱。

昨天听到杨至落发消息之前，盗墓贼送我一本书，张克林老先生刚出版的诗集《金沙岭野吟》，这书是盗墓贼一力促成的，老先生八十五岁了，与我也算是忘年交，老先生在有生之年结集出书无疑是值得特别欣喜的事情，对于盗墓贼来说无疑也是功德一件。我能想象盗墓贼刚见此书时的神情，其必曰：何其幸也，吾虞丘又添一书矣。

旧书摊已经多日无物，前几天勉强淘得一本杨绛翻译的《堂吉诃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出版，里面有大量的插图。书店倒是添了一些新书，买了两本，一本是新翻译的《四季随笔》，215页，定价16元；一本是《旧书重温忆华年》，209页，定价居然26元。可我那两本《堂吉诃德》不算插图都有1000页，人家才8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