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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漫长的,驱不走的黑暗之中。
是谁的等待,无期无尽,
如同冬夜一般荒凉长远。
——题记
【壹】
繁花尽,两相凝望成背影。
春风尽,空留残梦到天明。
入夜了。八月白昼里的暑气却还没有完全消散,乘凉的人三三两两地坐在自家宅院的树荫之下。
张家长,李家短,挽了云鬓的妇人抚扇轻笑,还不忘记轻声呵斥孩童不要胡闹。
四处都是繁星点点,月色朦胧,萤火通明的景致。
思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夜色更浓,她依稀寻着远处点点灯光,又加快了脚步。
只有这宅子外没有人乘凉。连大门也是紧闭的,只有烛光从里面透出来。思容走到门前看了看,暗自思量。都说这泊江水榭的大门从来没有开过,看来是真的了。
她顾不了太多,伸出手在门上轻叩起来。
啪啪啪。
啪啪啪。
连叩六声,却毫无反应。
思容急了,索性提起裙角,转身向后院跑去。白天路过这里,记得有一个偏门开了条门缝的。虽说不请自入不合礼数,然而现在恐怕也算是情急所迫吧。
她找到了那个小门。果然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思容没有多想,一脚便踏了进去。
脚下是软的。低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她踩着的地方,竟是搭建在一湾池水之上。木板上覆盖潮湿的泥土,种上了不知名但极为鲜艳的花草,再由两根铁索搭成吊桥的样子悬在水面上。
而思容的脚下,便是两朵被踩烂的花朵。
虽然只有一只脚踩在门内,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正为难着,却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什么人?”
思容猛一转头,才看到原来这水池旁有一凉亭,与花圃隔了一段距离,暮色之下很难看见。而说话的人正是站在凉亭内。她看不清那人面容,只能依稀辨认是个女子。
那女子未等她答话,便迈下凉亭,来到花圃之前。仿佛不在意一般,径直踏着花草向她走来。
思容怔怔地看着她脚下的花草被肆意践踏,直到人来到自己面前。
一袭蓝衣,清冷的女子。神色间也透出淡漠。
“来。”她说着,拉起了思容的手。
思容就这么跟着她踏着花草走下了这用花来铺路的吊桥。
待两人都站在坚实的土地上,她松开了思容的手,面容里的冷淡又增加了一分。再次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思容这才想起自己到泊江水榭来的目的,忽而着急起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要找沐公子!”
女子听了倒也没有什么反应,顿了一下告诉她:“沐轩出去了,还没回来。”又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家小姐今天傍晚忽然昏迷,接着便口齿不清地一直胡言乱语,郎中来却说是遇了梦魇,结果找了几位风水先生也没什么用处,最后一个说实在没有法子了,让我们来这里找沐公子的。”急忙说完了自己的目的,思容才喘了一口气。
那蓝衣女子听了,却也一副不置可否的神色,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细细地端详着思容。
被她瞧得不自在,思容以为是自己误闯进来令她不满,于是又急忙道歉说:“因为太过心切,所以才不顾礼数的闯进来,还弄伤了花圃……”说到一半的时候,不经意间向那吊桥撇去一眼,却愣住了。
花圃上哪里还有被践踏的痕迹?每一枝花朵都在夜色里挺立着。
看她愣愣的样子,那女子不禁微扬嘴角:“你若真是能伤到它们,倒还算是能耐了。”她说,“你家小姐遇到的梦魇不算稀罕,但寻常的风水先生断然是治不了的。”
思容还沉浸在对花朵的惊叹里。听到她的话,又向吊桥看了看,忽然想起有传闻说泊江水榭里其实还住着与沐轩不相伯仲的另一位秘术师,难道竟是眼前这位女子?
她试探地问了一句:“那,姑娘可有什么办法吗?”
“有。”回答十分肯定:“你从我这花上采一片花瓣回去,以红丝系于你家小姐的左手手腕,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可将她救醒。”
思容大喜,连忙不住地道谢。连说了几声谢谢之后才想起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我回去后也好向老爷禀报。”
女子并不回答,只是走到吊桥前采摘了一支花朵,走回来递到了思容手里。
“此花名为月樱草。”
就在这时,烟水芜茫,清风入帘。
一阵风吹起女子额前的发丝,又伴着她的一句“沐轩回来了。”戛然而止。
一身绣金锦纹的少年不知是从何处走进来,穿过凉亭与花圃,来到了她们的面前。眼眸清朗,挑眉微笑。
这一次思容亲眼看清了,那叫做月樱草的花朵在少年踏过之后,是如何随着他足迹的离开,自动的变回到原来的样子。
少年看了思容一眼,也不多问,只是微微颔首,便向那女子走去。
立定,屈膝,行礼。
“姐姐,我回来了。”
思容彻底如风中石化般呆立在当场。
那个站在祈愿台上呼风唤雨的秘术师,那个为皇帝预知过生死的沐公子,那个连王爷都敢教训的沐轩……竟然只是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待思容拿着月樱草千恩万谢地离开后,沐轩也和姐姐一同回到屋内。
沐琉璃看着弟弟关上房门,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你连着十天都是这么晚回来,哪里还有时间练功?说,今天去哪儿了?”
少年吐了下舌头,摆出一副委屈的神情:“今天还不是被庙里的方丈拖住多下了几盘棋嘛……我也有办正经事啊。还有在城外遇到了两个秘术师,非要比试一下,我看盛情难却就跟她们比了。结果那个小一点的输了又非要我教她寒雪印,还真是不知道这寒雪印有多难。”说着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姐姐,“想当初我学的时候…… 唉!”
以一声叹息结束的陈述似乎确实是不错的回答,但在琉璃听来却并非如此。
“分明无所事事了一天,竟然还说盛情难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我是不是应该把家法请出来给你点警告了?”
听到这话,沐轩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姐姐,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去练功就是。”
说完,真的开门向外走去。
“站住。”琉璃叫住他:“今天就算了,明早再练吧。”
沐轩转过身,露出了笑容。
“哦。”他说:“就知道姐姐心疼我。”
琉璃也笑:“下不为例。早些睡了吧。”
走出弟弟的房间,沐琉璃想起他刚刚故作委屈的表情以及说到自己练功时的叹息,实在忍俊不禁,轻轻地微笑起来。
这个孩子啊……心里想着,将手掌摊开,赫然凝结出几个梦境般的光球。每个光球里都映现着他童年时的各个模样。
他刚才说的,是寒雪印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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