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父亲

闲散之人

【浮生六记】

                               父亲

       很久以来我一直想写一写我的父亲，从情感的角度上说，树高千丈忘不了根，是他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是他用坚实的羽翼佑护着我，从少不更事的孩童，走向纷纭的社会，迎接这个多变的人生。

    转眼父亲过世十几年了，坦率地说，对父亲的思念远远没有对母亲的更强烈一些。但是，这个注定要陪伴我的记忆和生活一生的人，永远是我人生的标尺，永远是我最近的榜样/我一直在回忆之中整理着父亲的影像，有些事情很清晰，有些事情很模糊，但是，我其实心里非常清楚，一个儿子记忆之中的父亲和一个父亲记忆之中的儿子感觉一定是截然不同的。

    中国式的父亲，大都属于严父类型的，大都属于那种不太注重家庭的细节，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养家的劳作之中，但是，严厉一定是中国式父亲的共性，我的父亲也不例外，据我的哥哥姐姐们回忆，父亲有的时候粗暴的令他（她）们恐惧。而受到父亲管教最多的是如今已经六十多岁的二哥，每每回忆起往事，都会叹息：这老爷子对儿女真是不留情面啊。据二哥回忆，为了修理很调皮的他，父亲特地准备了一根藤子棍，这东西抽下去就是一道紫斑痕，疼到心扉，而他是领教这种修理最多的孩子。这种悲惨的经历一直延续到二哥参加工作后，终于反抗革命，一把火烧掉了这根梦魇一般的藤子棍。但是，父亲的“棍棒之下出孝子”的观念却根植到我们兄弟的心中，尤其是二哥，我的侄子在少年时代被他也是用一根棍子修理出来的，他告诉我，其实他很想找一个和当年父亲修理他时候的那种藤子棍，可惜没找到，但是，四川哪里竹子多的是，于是，竹板就成了我侄子的梦魇。

    我是我们兄弟姐妹当中最幸运的人，或许是因为我是最小的孩子，所以，父亲对我的管教相对宽松许多。一个孩子对自己父亲的记忆，多来自于父亲严厉的一面。很多年以后，我们兄弟姐妹谈起父亲的时候，总是充满着唏嘘，当年我们一个七口之家，完全靠着他一个人养活，那是怎样的压力的生活啊，人在那种压力之下，你还期待他有什么好心情把慈父的那一面展示给我们呢？

    儿时记忆中的父亲是一个早出晚归的人，每天很早就会去单位，很晚才回家。父亲却是一个很注重身体锻炼的人，我儿时最清晰的记忆就是在冬天的时候，晨练归来的父亲总是会把他冰冷的双手伸进我的被窝，我尖叫着躲避，父亲呵呵的笑着。

     最开心的是父亲休息的时候，偶尔会带着我去逛街。那时候我们舍不得坐咣咣当当，摇摇晃晃的电车，几站路牵着父亲的手，一路走过。所以喜欢和父亲一起逛街，最大的动因是每次到中午的时候，父亲总是会在商场上面的餐厅，花上五分钱，为我买一碗散着肉香的大肉面，而我总是能吃掉大半碗，剩下的汤水，父亲会把随身带的馍掰碎，算作他的午餐。当然，偶尔父亲也会为我买上一两本连环画，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最美妙的事情。

    贫瘠的生活其实从来不缺乏乐趣，穷人自有自己的甘苦。无论日子如何局促，如何艰难，我们家中从来没有中断过笑声。我们兄弟姐妹的融洽，父母对子女们的无言大爱，一直是我们回忆这些往事中最美好的片段。

    一九六八年下半年，父亲的单位处于备战的需要，要搬迁到北部山区，父亲作为前期建院的人，在建院伊始就去了哪里。那几乎是一年的时间，我没看见父亲，那应当是我们父子之间最长的分别。

    一年以后，我随母亲被一辆喘着粗气的嘎斯车拉着，奔行了几乎一整天，到了父亲工作的地方，那个北部偏远的山区。因为家属宿区还在建设，我们只能借住在老乡家。这是一九六九年的最后几天，也是一个格外寒冷的冬日，告别了城市的喧嚣，告别了城市里文革的乌烟瘴气，来到这座陌生的山村，看着黄豆一样晃动着的煤油灯，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看恐惧感。父亲从单位赶回来迎接我们，一年未见，他一把把我举过头顶，胡子拉茬的嘴巴扎着我的脸。

    很多年后的一天，我和父亲相对而斟，说起这段往事。父亲说了一段让我刻骨铭心的话：“其实我和你妈妈非常后悔没把你留在城里，如果把你留在城里，或许你会有更好的选择。结果让你跟着我们一路颠簸，受了不少苦，很早就走向社会。”我看着满身风霜的父亲，心中突然流淌过一阵暖流，这是父子之间只可意会未必言传的感受。

    我的初中，中学都是在农村度过的，走几十里的山路去学校，让我感觉很平常。但是，遇到不好的天气，父母总是很担心，所以，常见的一幕就是，母亲站在家门前的那个高点小石桥上，踮起小脚，手搭凉蓬的等待。

    一九七五年我参加工作，走向社会，一九八零年父亲的单位回迁，回迁后父亲就离休了，而母亲则在回城的同一年故去。我的单位也于一九八零年从三线回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和父亲住在沿着大哥家后墙搭建的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棚厦之中，这期间父亲一次次推掉了单位分给他的住房，总是说自己不着急。

    一九八一年年初的一天，和父亲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父亲对我说“我想找个伴。”我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尽管心里面很不痛快，我还是父亲表示了理解。不久，继母走进了我们的生活，我也搬到了单位宿舍，一住就是五年。

    继母来到家中之后，我突然觉得和父亲之间的话已经很少了。所以，那段日子，我基本很少回家。但是每一次回家总是要和父亲吃一顿饭喝几杯酒，说一说自己的工作学习，那时候我在校学习，一切都很顺利，所以父亲也很宽慰。

    这期间我曾经陪着父亲回了一趟山东老家，这是他从三几年走出，第一次回去，那一路的情感，我在《老屋.姑姑.姑父》一文中有描述，在此一笔带过。

    从山东老家归来后不久，父亲就去了四川二哥哪里住了半年，但是最后他执意要回来。结果从四川回来后不久，父亲就突患脑溢血，九死一生，总算抢救了过来。所幸的是，只是落下了左边身子不利索的病灶。

    之后的八年多的时间，父亲和我在一起生活了七年多，后来父亲单位分给他一套住房，大姐一家和父亲住在了一起，顺便说一句，父亲发病后不久继母就借故离开，再也未回来。父亲得病的第九个年头，他走完了八十多年的人生路，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在送别父亲的那一天，父亲单位很多老同事都来了，他（她）们泪眼婆娑的叹息着，认为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是一个认真的几乎不讲情理的人，是一个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人，是一个刚直磊落的人。望着父亲最后的遗容，我突然感觉到，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让我延续着他的生命，重要的是这个人把我养大，教会了我太多做人的道理，重要的是我们一定是冥冥之中修来的缘分，他成为我的父亲，我注定是他的孩子。

    如果有来生，我依然愿意是他的孩子。

    永远！永远！
    父亲！父亲！



                                   2010年8月30日星期一

远去的烟云

年轻时，儿子眼中的父亲永远是复杂的，难以读懂的一部长卷。等到我们自己也做了父亲，再试着去了解他时，才觉得也没什么不懂的，都是爱，只是表达的方式更深沉罢了！

醉鹰

如果有来生，我依然愿意是他的孩子。
一言道尽父子情。

淡淡一片云

我一直在解读父亲，发觉怎么读也读不透彻，他的深厚，他的如海深情，他的沉默。
一层解读，一层怀念，一层心痛。
父亲，若有来生，还愿意做您的女儿。

悠悠我心

谁人知，君不再？恨青丝，景亦在?岁月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