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10-10 16:13 编辑
母亲的角色人生 文/潘霞
画面一：熟悉的农家小院，院内杏花飘香。窑洞里，高高的灶台边，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就着昏黄的煤油灯收拾着凌乱的锅台，脚尖是踮着的，身子随着脚下的小板凳不时晃上一晃。炕上，有鼾声渐起，一妇人搂着幼子已进入梦乡。
画面二：天蒙蒙亮，十岁的女孩费力地搬转着磨盘，磨盘上是发着清香的嫩玉米。锅台上，一只大锅已“啵啵”地冒着热气。和着飘香的榆钱，全家人的早餐在女孩的忙碌中做好了。此时，东方现出了鱼肚白。
画面三：炎夏的中午，在凶巴巴的生产队长“一个小时后必须上工”的命令下，已经十六岁的女孩随下工的大人们一起急匆匆赶回家吃中饭。至家，冰锅冷灶，并没有能入口的东西。迅速生火、搅棒子面，将烫饼子的鏊置于火上，突然，“叭”地一声脆响，放棒子面的蓝花
为女
我曾经在脑海里描绘过这样几幅情景。
瓷碗被失手打碎了！响声惊醒了炕上迷糊着的妇人，“噌”地拔出了婴儿嘴里含着的奶头，顺手摸了笤帚疙瘩，一把抡到了女孩的腿上。女孩惊跑出门，妇人提了笤帚紧追不舍。
这是母亲曾经的生活片段，也是她少女时期的生活写照。
外婆一生，生孩子占去了三十年的时间，母亲排行老二，是第一个女孩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在童养媳出身的外婆心里根深蒂固，做家务、带弟弟成了母亲的主要任务。母亲的童年是在背驮弟弟挖野菜、打榆钱的日子里度过的，唯一能称得上“金色”的时光是在杏子成熟的时节。每当风儿吹过，熟透了杏子便落了满院，蜜汁样甘甜的杏肉可以任由母亲吃个够。抱着树干摇动，听金黄的杏子“啪啪”坠地是她少女时代少有的快乐记忆。
母亲是在十岁那年入学的。因为她照看的二弟不幸夭折，她可以暂时轻松。外婆在老师“三顾寒窑”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终于首肯，前提是不能耽误家里的活计，因为那时又新添了小弟弟。就这样，母亲背起自己缝制的书包走进学堂做了一名业余的小学生。虽然业余，但她的成绩并不差，后来的母亲说起这一段的时候，她归结于自己比同班同学大两岁之故。断断续续的学业坚持的还算不错，高小毕业的时候，母亲是班里仅有的考入县城初中的三名学生之一，不过这时，她的学业已经到头了。一来，家里吃饭的嘴多，劳力少，需要她挣工分来养家；二来，外婆认为女孩能够读这些年书已经很奢侈了，读再多，将来也是要嫁人的，何必为别人投资呢？所以压根没去想交不交口粮、报不报到的事。
能有这六年的学校生活，母亲对那个叫张会珍的老师感激不已。
脱离了学校的母亲很自觉地加入到了生产队的劳动大军中，不服输的她干的是拿工分最多的活。闲暇，挖药材、打槐米、捡杏仁，寻找一切可以换钱的东西，衣物是自己添置的，鞋袜是自己做、自己织的，在外婆眼里，她早已不是孩子，或者她从来就是懂事的，而她自己也早已习惯了自立。
对外婆，母亲当然是有怨恨的，但另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母亲是众子女中对外婆贡献最大的。母亲出嫁后，外婆又相继生了几个儿子，年龄都与我们姐弟相仿，甚或还有年少于我们的，几个半大小子常常让家里上顿不接下顿，那时的难关是母亲帮着度过的。母亲不懂统筹，她只是在生活中实践着，靠着她养的那些鸡、猪、兔，靠着她精心伺弄的菜园里的黄瓜、茄子、西红柿，靠着深夜里灯下的那一针一线、缝缝补补，靠着她的勤劳节俭、精打细算，支撑了自己家的同时一边还接济着外婆一家，日子一天天地竟也熬过来了。几十年里，母亲尽了最大的努力帮衬着几个舅舅相继成家，在外婆偏瘫后的八年里，母亲又不顾自己的病体跑上跑下，床前床后尽着为人子女的孝心，及至去年外婆离世，母亲总算卸下挑了近六十年的重担。
可以这么说，母亲很少享受到来自外婆的关爱和呵护，甚至还被毁去了前途。当年同时考入县初中的另外两名女生后来都做了教师，而母亲这辈子注定只能与黄土为伍了，足见人的命运各异。
多年后，外婆躺在病床上无人照管时，接她过来的母亲也曾声讨，并拿外婆潜心供养七个儿子上学却无一有成来控诉，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时过境迁，一切皆成了定局。
为妻
素素说：婚姻给予人的也仅仅是需要努力与耐心才能得到的欣慰。母亲近四十年的婚姻生活为这句话做了最好的注解。
父母亲的婚姻成就于祖母和外婆在田间地头的一次玩笑，二十岁的母亲从此走进了多少年来她视同黑洞的婚姻。
年少时候颇不懂事，每逢母亲声泪俱下历数父亲的种种罪状之时，我总会一边抱怨耳朵听出了茧子一边不耐烦地回敬：谁让你不离婚的？母亲叹口气说：唉，有你们几个呢，我在，这就是个家，我走了，怕你们会受罪啊！说着，不时低了头用袖口擦拭一下红肿的眼睛。那时候，我用不屑的眼神打量母亲，甚至在想，这是个多么可怜又可悲的女人！
如果不是同族婶婶的一句话，我根本不会承认自己的无知。
确切地说，父亲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对家庭、儿女，他显然过多地选择了逃避。我们儿时的记忆里只有烈日下母亲在偌大的田间孤单劳作的身影，星月的微芒下，上学路上也只有母亲的远眺，只会传来母亲熟悉的脚步声。年复一年的，母亲的身体严重透支，而父亲并不领情，依旧以追求婚姻之外的绯色回忆为乐。后来听说是因为父亲一开始就不中意这桩婚事，所以把他的叛逆发挥到了淋漓尽致。那时的家里时时硝烟弥漫，战争一触即发。
事实上战争也是经常发生的。幼年目睹的一幕至今清晰如昨。那是一个晚上，不记得为什么，应该是母亲的话惹怒了父亲，几乎失去理智的父亲反锁了房门，手里的铁锹狠狠地落到了母亲的腿上，房外，闻声而来的邻居拍打着玻璃劝说父亲，房内，在父亲的叫喊和母亲的哭诉声中，幼小的我和姐姐带着惊恐瑟瑟发抖。事情是怎么结束的已没有丝毫印象了，只是这之后，我有理由地恨了父亲好多年。
可是，婶婶说的那句话却是：因为母亲爱着父亲，所以愿意为这外人看似不幸的婚姻付出足够的宽容、坚持和不悔。
或许她的话是对的。母亲一生，恸诉和悲泣几乎是生活的主导，但这并不妨碍她执着的爱，我曾经很是困惑，应该有满腔恨的母亲为什么还要那么无微不至照顾生病的父亲？成年后读到张爱玲的“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时，似乎才有所醒悟。虽然人物没有可比性，但对于感情，人人都是平等的，我只是叹息母亲这份爱太过卑微了。
应该说母亲对这份情感的努力和付出是开出了花的。三十六岁那年，因为长期体力透支，母亲患上了腰椎结核，医生主张做手术，母亲态度坚决：“不行！上有老下有小，我没有时间休息。”最终是靠药物治疗的，一边服药，一边继续劳作。连续几年，数不清的利福平、利福定在杀死结核的同时也坏掉了母亲的胃，当我弄清炉子上炖着的阿胶就是驴皮的时候，瞬间便反胃了，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入口的，为了这一大家子人，母亲别无选择。
父亲却是改变了，也许获知母亲病情的那一刻，他突然间明白了母亲对这个家的重要性，当然这是我后来猜想的，并没有去证实。反正自那以后，父亲开始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懂得为这个家奋斗了。如今，父母亲都已年逾甲子，每每想到父亲骑着电动车带着母亲去听免费的健康讲座，去逛繁华的市集，我就会想，黑发熬成了白头，他们终还是一起慢慢变老了，“少年夫妻老来伴”，某种程度上，母亲的隐忍是睿智的。而我也终于懂得，有母亲就有美丽、温暖、依赖、平和……就有一个完整的家。
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母亲的爱诠释了这句话。
为母
如果说母亲是弓，孩子就是从弦上发出的生命的箭矢。弓箭成就射手，母亲和孩子则奏响了生命的乐章。
比起感情，我更愿意相信母亲对婚姻的坚守是为了我们这两双儿女。
母亲惜子，这和她的生活经历有关。同龄的孩子还在撒娇的时候，她已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为了不让这种无奈继续，她把最深的关爱给了我们。小时候，日子再穷再苦，母亲也会在需要光鲜的时候给我们以光鲜，需要尊严的时候给我们以尊严，她的巧手总是能不断创造出新奇的东西，即使旧窗帘改制的布裙也能让我招摇在六一的舞台上。她津津乐道于儿女每一次细微的变化、每一个小小的进步，她遗忘了她自己，我们成了她的世界。
家境的不堪曾经破碎了母亲的求学梦，她绝不允许这一幕在儿女身上上演，为此，她付出了几倍于别的父母的心血和精力。
我和姐姐在村小学读到五年级的时候，为了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母亲决定把我们转入县城小学，和父亲商量的时候，父亲话语决绝：我不管，不要指望我来接送！性格坚强的母亲从没被困难吓倒过，自己找人、托关系，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和姐姐如期坐到了县城小学的教室里。而这才仅仅是开始。往后的日子里，母亲早送晚接，中午，不会骑车的她徒步往返15里来给我和姐姐送饭，铝质饭盒外总是包着厚厚的毛巾，就这样持续了两年，风雨无阻。青山绿水为证，晨露雾霭为伴，山路上留下了母亲的万千脚印，洒满了母亲不尽的汗滴。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每次，母亲自己都是饿着肚子来的，等她两小时后返回家的时候，那些庄稼地早已在等着她伺弄了。可我，嘴里吃着热乎乎的饭，竟从没有问过母亲一声：你吃了没？
尽管母亲在我们求学的那些年里起五更睡半夜不到四十就累弯了腰熬出了白发，可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除了我勉强算是跳出了农门，姐姐和两个弟弟读到初中便不再继续了，母亲坚持让他们复读，最终以一厢情愿而作罢。所幸还是有所慰藉的，现在，姐弟们都有一技在身，倒是我，经历了下岗失业，更显得百无一用了。
说起我的时候，母亲常常会自责，说当年填报志愿的时候，因为她不懂也没有找人帮着参谋一下，以致我上了不怎么样的学校学了不怎么样的专业所以才导致今天这样的结局，可是，母亲啊，我应该感到羞愧，我的胸无大志不求上进碌碌无为怎么会是您的错呢？母亲为我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89年我到省城求学的时候，母亲为我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被褥，手中的每一针每一线都融进了满腔的爱和希冀，枕套是自己缝制的，缀了花边的淡绿色的确良布面上，母亲请人绣了几朵大大的牡丹。绿色应是希望吧？牡丹该是富贵吧？我身上一定寄托了母亲的梦，每想到这些，总会惭愧不已。直到今天，那个枕头我还在用着，尽管早已洗得泛白，早已薄如蝉翼，但只要贴着它，就能安枕入眠，就能感受到远方传来的母爱。
27岁那年，我结婚了。当时，丈夫一穷二白，母亲省去了故乡那些繁文缛节，因为那是需要钱来完成的。不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是无所谓别人的议论，母亲只是选择了信任和尊重。可是，我能够想到，听着别人谈论某某家女儿又要了多少多少彩礼的时候，母亲一定是有些失落的，毕竟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她也需要儿女带来的光环，也需要那一点点的虚荣。而我，不只没有给她以荣耀，反而索取了更多。儿子是母亲帮着带大的，生计所迫，我只能把小小的儿子留在乡下，走的那天，我泪如泉涌，怎么止也止不住，除了割舍不了儿子，更多的是对母亲的愧疚，我知道她又将没有一个安稳觉可睡了，可母亲却轻描淡写：“不用想太多，我都能应付。”两年后，接儿子回来上幼儿园
，半夜里常听到儿子闭着眼睛喊：“姥姥，喝奶！”有时候，眼睛看着我，脱口而出的却是“姥姥！”然后迅速改口“噢，不对！妈妈！”言下仿佛是失望了，每当这时，我的心总是酸酸的。
母亲是一个太过自强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麻烦别人的，包括自己的儿女。前年夏天，母亲不慎摔断了肋骨，只有姐姐在身边照顾，她知道我在私企工作，也听惯了我的牢骚和报怨，总以为我该是忙到没有时间休息累到身心疲惫的
，所以一直也没有告诉我。一惯的电话问候里，她总是报喜不报忧，各种各样的借口让我可以几个月不用回70公里外的故乡，我知道母亲是理解的，是不会怪我的。可是，事后姐姐说起这些过去了的事的时候，我惟有深深的自责。
为了让自己心安，我常常会给母亲留些钱来做补偿，每次，母亲都因推辞不过而收起，叮嘱她不要吝啬吃穿的时候，也总会满口答应“行！”可前一阵子，她还是说露了嘴，悄悄地对我说：“那些钱我都给虎虎（儿子的乳名）攒着呢，放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语气神秘地像个孩童。
母亲就是这样平凡而伟大，她像太阳，亮在每一处需要她的地方；她像大海，不变的水平线上托起儿女共织的绮梦。日月星辰、秋月春风，四季交替、岁月更迭，唯母亲的爱——永恒。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0-10-10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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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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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10 19: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