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9-11 11:20 编辑
暮色沉郁,乌云低垂。师司令部操场上肃立著一排老军人,一律庄重地举右手至帽檐,保持敬礼姿式,一动不动,如一群立正的石雕。
两排高大的黄角楠树下,散乱地站了一群高矮胖瘦的女人,是随军的家属们。大都低了头,隐于树阴中。间或有压抑的哽咽声呜呜地传出,立即就有男人低咤:“哭什么?给我回去!”呜咽未停,只是更低了,漠糊成远歌,融进潇潇晚风。
一列列拖着加农130和满载持枪士兵的军车,默默蜿蜒出营区,沉沉隆隆,驶进迷朦夜色,驶向硝烟南国……
广西龙州边境,那罕村。一片亚热带风光。密不透风的森林中,交缠着粗长的老藤,处处野花鲜艳,时闻鹰唳雀鸣。间或有灰色的猢狲荡藤掠过,黑糊糊的野猪倏然穿进密林。
白日只闻炮声隆隆,在远方掠过时会啸成“嗖”“嗖”声。夜间大异,单发的各式加农和成群连射的火箭炮弹飞闪于空,灿燃辉烁。杀人的利器却光华煌煌,织妖诡火网于夜空,威迫得繁星赧颜黯遁。
指挥部设于山腰深深的钟乳石洞中。洞深极广极,分数层,几乎透空了整座大山。听老乡讲,很多处是洞中有洞,山山相联。几个战友相约探过数次,倒垂的钟乳千姿百态,或大或小,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晶莹玲珑,艳光四射,气势宏大,夺人魂魄。惹得一帮没啥环保概念的家伙眼馋,曾用匕首、枪刺、工兵镐野蛮作业一顿乱敲。若不打仗,这人间仙境应为旅游胜地。
某日黄昏,我和几个战友值岗时——战时站岗与平日不大相同:有明、暗、潜伏岗,设远、近、流动哨,远远看见某参谋侦察归来,因该参谋平时爱吃火药:动辄脸红脖子粗地训人,架子大得象元帅,战友们都有些烦他老先生。看着他渐淅走近,快到山脚了,大伙儿商议后决定捉弄他一把:等他爬了十几级石阶时,扔下空罐一个。石阶陡峭,那只空罐叮咚哐啷一落直下,越滚越快,直奔他而去。那厮正爬坡,徒听声音有异,抬头一看:圆乎乎一物从天而降,不好!也亏他平时军事素质过硬,当机立断,果真是动若脱兔,捷如猿腾,“嗖”地一扑,跃向峭壁!神速似电,令人叹为观止!他壁虎一般爬在峭壁上惶急惊呼:“手榴弹”!真音凄厉嘹亮,堪称破空裂云!直到听到我等纵声长笑,他方抬起紧伏石壁的尊头,己是红白青紫,惨惶汗淌!真是上壁易来下壁难,不知是因惊吓过度还是明白危机己过神经松懈了,好不容易才松开抓得死死的壁上老藤、茅草,疲塌力软回到石阶,吁喘如牛,瘫成一滩好肉。等他手抖脚颤,摇摇晃晃爬到指挥部时,几个兵仍自乐得打滚,笑到流泪。说来也怪,这位平日凌然威风的军中娇子,这次却没有冲冠一怒,只是用仍然颤颤抖抖的声音告诉我等,再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再无下文,并对当兵的客气多了。
有人曾问,打仗可有怕死的?当然有,这参谋或许算一位。但总的说来极少,多为己娶妻生子的干部。混到今天不易啊,自是想法多点儿。士兵暴露出怕死衰样的我只见着一个:广西秦老兄。一天有头野猪寻食林中,朦胧中哨兵见有黑影晃动,急忙喝问口令,野猪大爷自是端了架子理也懒理得,继续埋头嗅食。哨兵枪响,引出枪声一片。野猪大爷怎敌我威武雄师?丧命弹雨自不消说,可恨连累得秦老兄一声惊叫,掉头就往洞内跑,惹得首长一通好骂:“你他妈的个怕死的傻逼!往洞中跑!?露出屁股让人打呀!”获得胆小衰名。十八岁左右的热血青年,满脑子想着立功疆场,跟本未计虑到生死。常常笑谈,即使马革裹尸,也算青史留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