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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国学堂 失格者的斜阳(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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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格者的斜阳(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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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3 10: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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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君雅 于 2011-5-23 16:06 编辑

第一章

如果出生之前就死掉对我而言会不会更幸福呢……
从来没有听过的国文课突然开始随堂测验。新上任的国文老师——好像姓宇治这样一个很古雅的姓氏——刚刚毕业不久,是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青年女教师。而我似乎高一已经整整扮演了一年刁难老师的角色。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何止是这种东西,从某天开始,我的人生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可是这种人生还是被义务束缚着。也许我本就不是一个应该诞生的人。如果没有诞生就好了,我不禁这样想着。没有兴趣还一定要应付的测验,我已经受够了。随便写点什么好了,随便写些什么,反正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过着一种充满羞耻的生活。”太宰治如是说。即使被要求默写的是《万叶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成绩这种东西,没有任何人对我有所期待,我自己也不抱以丝毫兴趣。
对啊。“扮演丑角给别人取乐,是我对人类最后的求爱。”我继续写下去。仅此而已。然而那个瞬间,老师过早地发现了我的答卷,然后轻轻地抄去了它,尽可能地不惊动任何人。她的做法我完全不能理解,当我把脸转向她的时候,那个人却俯身在我耳畔低语:“葵井同学,既然你这么喜欢《人间失格》,放学来办公室找我交流一下怎么样?”
看起来又有麻烦了,虽然进办公室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是被她叫去还是第一次。那节课已经是最后一节了,所以考试结束之后,我就跟着那个人去了办公室。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里的气氛,所有老师几乎都已经认识我了。“啊,又是问题少女葵井典子”,他们看我的眼神似乎传达着这样的信息。真是个令人不快的地方啊。
“这里还真是令人不快啊。”她的低语道出了我的心声。可是这只是巧合而已。
“那我走了。”我随口应付了一句很有我个人风格的话。
“不会让你那么容易逃掉的。”她说,“你很有名啊,葵井同学。我们也许换一个地方谈谈会更好些。”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总之你和我走吧,等我稍稍收拾一下。”
“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到如今大概也惟有任其摆布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什么。时间对我而言也并不意味着什么。而且,她大概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一路上老师很沉默,我也一样。就这样,被老师带到了她居住的房子前。那是一栋木制结构的老房子,有两层。大概地板下有蟑螂地板上也不乏老鼠吧。但是无所谓,毕竟不是我住在这里。何况即使是我也无所谓。家庭对我而言早就已经失去了意义。我是被身为妓女的母亲强行委托给熟客的孩子啊。那个被我称为爸爸的人把我的身世直言不讳地告诉了我,在我只有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时我问他为什么我没有妈妈,他就这样告诉我的。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具备某种资格,因为没有人会爱我。那个被我称为爸爸的人是个比维荣还放荡的三流文人,和他在一起我能活到现在真的可以说是奇迹。那个人身边的女人一直在换,她们偶尔还会照顾我,不过没过多久就被那个男人厌弃了。能够和他相处超过三个月的女性似乎就只有我了。我也问过他把我留在身边的理由。他说只要我在就不可能和别人结婚过上正常的生活,而他恰恰讨厌正常的生活,于是我只是他维持孤独的工具罢了。收养孩子并不为驱散寂寞,而只是为了和正常生活保持距离,从他的理由中,就可以理解我为什么不能得到丝毫的爱。
在我回想这些不愿回想的事情时,老师已经打开了房门。“进去吧。”她说,表情暧昧,看不出喜怒。
果然不出我所料,室内和房子的外表一样陈旧,没有重新装修过的迹象。房间也少得可怜。然后她带着我走上楼梯,进入了走廊最深处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同和式建筑有些格格不入的西式卧床。除此以外,不大的房间里似乎被填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粗略地扫过一眼,发现还有一些汉文书籍,因为在收养我的人的房间里见到过一些,所以能区分它们和日文书。她示意我坐到床上,她则坐在我旁边。
“这些都是老师的吗?”
“也有一些是哥哥的。”她说。
“是吗。”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兴致,估计马上又要被责骂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你很喜欢读书吗?”她平和地问道。这次是怀柔政策吗?我不禁这样思忖道。
“一般般。”
“因为父亲的关系读过不少书吧。”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至少她提及了一个我不愿意谈起的人。
“你的父亲好像是位作家。”
“他算哪门子作家?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罢了。而且那个人根本不是我父亲。我是妓女的女儿。”就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少年》的主人公一样,我很喜欢炫耀自己出身的肮脏。
“是吗?其实我和你很像吧,大概。”她平静地说。
“怎么会和我一样?”
“确实有些区别,不过我也是私生女啊。”
“……”我无言以对,但是我怀疑她只是在和我套近乎罢了。
“而且以前也像你这样自暴自弃。就在你这个年纪。”她依旧平静地说。
“是吗,那又怎么样?”我还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话。
“嗯,怎么说呢,但是我后来还是想通了,而且成功升学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而且也没兴趣知道。”
“是因为哥哥的缘故。”她无视我的发言继续说道,“因为那个时候终于有个人关心我的存在,对我有所期待,甚至因为我的过错而责罚我,我才有所转变的。”
我没有打断她,只是觉得她所说的“责罚”两个字颇为耐人寻味。
“所以,看到你就会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你是不是经常觉得没有人关心你、期待你?”
“即使是老师,关心的事也太多了吧。”其实她的话让我很伤心,甚至鼻子已经有些酸楚了,但是“不屑”是我的自尊。
“我的确是想帮助你啊,不要用这个态度对老师。”
“是吗,那告诉你好了。不是我觉得有没有,而是根本没有。”果然还是说出来吧,说出来好受一些。
“果然。是啊,没有出现一个像哥哥那样的人来帮助你。所以,我在想,也许我可以做那个关心你、期待你的人。”那大概是虚伪的言辞吧,经验告诉我教师都是虚伪的。
“我不需要。”
“开始的时候我和你现在的反应是一样的。哥哥关心我的时候我也只是觉得麻烦而已。但是那个时候哥哥没有放弃,所以我也不会放弃的。”
“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吗?”我讨厌她那些些煽情的台词。
“嗯,每次哥哥到这里和我谈心的时候我也是这个反应。”
“不要说得很了解我的心情似的。”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可是哥哥他最后找到了说服我的办法。”她说着起身走向书架。把手伸到一个我的视线所不能及的角落里,然后取出了一根藤条。于是我完全方寸大乱了。以前我的收养者也曾经打过我,但那只是他喝醉了而已,而且只是赤手空拳。现在这个看似很温和的国文老师竟然手执一件残酷的刑具站在我面前。这已经不是能够继续无所谓的时候了。
“你要做什么?”这个时候我已经连起码的礼貌都不能顾及了,理论上我应该夺路而逃,但是本能却令我双手撑着床向后退。
“我要做什么呢?大概是‘兵谏’吧。”她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但是我却没有欣赏玩笑的心情。
“老师这么做会被开除的……”我无力地说。
“真的吗?问题是即使你和被人控诉,有谁会相信你、相信很‘著名’的葵井同学?”
这是事实。
“所以现在对你来说,也许乖乖听话会更好一点。”她的语气不可思议地平静,那是一种心安理得的镇定,也许在她看来鞭笞我是最正常不过的行为了。可是我不能镇定,那些被我奉为自尊的“不屑”一瞬间被一扫而尽了。
“不要啊……”我下意识地哀求。就在这个时候,宇治老师锁上了房门,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如果你不希望遍体鳞伤的话就配合一点好吗?其实我真的是为你好才这么做的。如果刚才劝说你能够有效果我也不希望这样的。”她说,“我记得哥哥第一次责罚我的时候,我好像有些不是很老实,有几下鞭子就打到了裙子遮不住的地方,结果第二天很就很羞愧,被大家发现挨过打。你应该不希望那样吧。”
可是我根本不可能回答她,那个时候她的语气过于坦然了,以至于我都以为她要所的事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所以,还是配合吧。如果配合的话很快就会结束的,而且不会被别人发现,我也会很小心的。现在趴好然后把裙子掀起来,手放到前面。”
我照办了,然后把双臂枕在颚下。
“这样才是听话的孩子应该做的嘛。刚才如果你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老师,不要打我……”我无力地哀求道,我觉得在她面前我永远都失去了全部尊严。
“以后叫我‘姐姐’怎么样,其实我没比你大几岁,而且我更想把你当妹妹看待。”
我不能理解她的话,她在心目中的既定印象已经全部破碎了。也许在她看来我和当年的她并没有区别,而她只是在追求她的哥哥的影子。
“那么我要开始了。邻居都离得很远,所以想要大哭一场也无所谓,只是不要乱动就好了。”
宇治老师还没有动手,我就已经完全屈服了,我真是太没用了。藤条落下来之前,老师剥下了我的内裤,而我已经泣不成声了。我想反抗,但终究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地趴在那里而已。然后划破空气的声音与抽击皮肉的钝响相继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之前从未体会过的剧痛。冰冷的藤条略过我的皮肤却带来了灼热的创痛,并在我的身体上烙下屈辱的轨迹。
“啊……”眼泪像洪流般涌出,把床单也润湿了,而我的呼号与呻吟回荡在房间里。
“不要再打了……饶了我吧……”可是藤条还在落下。在整个过程里,宇治老师一言不发,但是她想说的话都由手中的戒具代言了。我已经被疼痛冲昏了头,根本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大概打了十下吧,我的承受能力已经临界了,可是老师还是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我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已经被打破了皮,抑或仅仅是肿了起来。老师还是一鞭一鞭地抽打着,完全无视我的泪水与哀求。她每次下手都很精准,使我臀部的左右两边都受到同样程度的处罚,而且从不让藤条落下我的大腿根部以下的位置。但是我已经哭累了,终于开始挣扎。而老师看到这样的势头,加重了力度,每一下都仿佛能洞穿肌肉伤及筋骨一样痛。而且,位置越来越低,终于超出大腿根部了之前的范围,甚至有一鞭险些抽中我的私处的外围。然而所幸的是这种变化是我的痛苦即将结束的征兆。又经过了最重的几下鞭打,老师终于停手了,并且,我能够听到她把藤条放回了书架。
“好了。”老师用手拍了一下我红肿的臀部,并且说道。从这不轻不重的掌掴带给我的痛苦来判断,我显然伤得不轻,尽管没有流血的感觉,至少应该已经高高肿起来了。然后她把我的内裤完全脱掉了,并说了一句“肿成这个样子可能连穿不上了吧”。我则趴在床上啜泣不已。然后宇治老师搬来了一把没有靠背的凳子,并且叫我起来,提起裙子坐到木凳上去。我明白她的意思,而且照做了,刚刚挨过打得屁股直接贴在冰冷而坚硬的凳子上,那种痛苦可继续受鞭笞没有什么区别。然后老师就坐在床上,在我的对面,继续说教,但是来自下方的痛苦让我根本无法注意听她说教的内容。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可是在餐桌前,我还是连隔一层裙子坐下的权利都没有。那天晚上我就住在老师家里,宇治老师让我给家里打电话,我则告诉她“爸爸从不关心我回不回家”。会称那个人为爸爸,我自己也有些意外,那也许是出于对他从未这样体罚我的感激吧。

注:
《人间失格》和《斜阳》是日本新戏作派(无赖派)代表人太宰治的两部中篇小说。文中提到的维荣是欧洲中世纪一位以放荡著称的诗人,太宰治有一篇短篇小说《维荣的妻子》


第二章

“你的父亲已经把你拜托给我了。”老师挂断电话后对我说道。
刚刚宇治老师和收养我的人通了电话,而对于我寄宿到老师家的事,那个人轻易地同意了。尽管在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幸福可言,但是,仔细想想,那里也并不是一个会给我带来种种痛苦的地方。
“放心吧,我会慢慢帮助你走出消沉的……”她说。
是啊,和藤条一起帮助我。我真的很想补充上这句话,但是没有勇气。
“……就像哥哥帮助我一样。”宇治老师每一次提起她的哥哥,对我而言都有一种特别的意味。她也试图在我的生命中扮演这样的一个角色,一个用实施苦行进行救赎的角色。但是,我对她所说的那种拯救根本没有兴趣。所以不要再自作主张了!如果有勇气这样告诉她该多好啊。但是在她的藤条下,我已经失却了以前的那种桀骜。也许对的那个人终究是她,也许她真的在试图挽救我吧,而那样做只是使我无法反抗罢了。
“嗯……”她难道不明白此时此刻我站在办公室里而不坐在她为我准备的座位上的理由吗?一天的课程已经让我受够了。今天我奇迹般地没有在课上睡觉,尽管昨天被迫补习到26点,不,应该说是今天早上。其实这一年以来一直在看深夜档动画,所以熬那个时间并不是问题。只是不在课上睡觉是以前无法想象的。但是今天太痛了,坐在木椅上就像是在温习昨天傍晚遭受的体罚一样。昨夜睡觉的时候不仅没有穿内裤,就连被子都只是覆盖了上半身而已。早上醒来发现根本穿不上内裤,老师从衣柜里找出了一条型号大一些的,并解释说以前哥哥处罚她的翌日,她都穿这条内裤去上学。在这个时候,我已经在意不了那么多了,尽管是老师曾经穿过的,我还是毫无选择地穿上了,然后和老师一起去了学校。在电车里,尽管有空位,我也只好一直站着。仔细想想今天真的很狼狈,这种背负伤痕的痛苦比体罚的痛苦更漫长,也更INTUS ET IN CUTE。
“不用担心,今天不会再打你了。”她微笑着说。
是啊,如果老师还有一点天良的话,今天应该不会再折磨我了。
“以后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这句话宛如判决,我得以初步了解以后的命运。
那天晚上在老师在旁边监督我学习,所以我竟然在一个小时以内就完成了所有作业。世界史作业中有一个不了解的地方,老师为我进行了详细的解答,而且态度很温和。在那一刻我竟然忘了是谁给了我屁股上的伤痛。果然不打人的时候宇治老师还是很温柔的。老师坐在我旁边,一直在读一本书,包着书皮看不到封面,写作业的时候我就一直好奇那本书究竟是什么。现在终于有机会问了。
“那个……老师……”

“您刚才一直在读什么?”
“啊,这个么?坂口安吾全集里的某一本。”
“写了《堕落论》的那个人吗?”
“你竟然知道《堕落论》,我对你有点刮目相看了。”她有些出乎意料地说道。
“这个很常识吧。”
“对于高中生来说似乎不是很常识的内容。”
“是吗?被老师像昨天那样打似乎也不是常识范围内的经历啊。”我模仿老师的语气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开玩笑。”
“嗯。” 我肯定道。仔细想想,我好像真的很少说笑。生活对于我而言是无比沉重的,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我好像是一个与欢笑无缘的人。即使眼没有令我烦扰的事,对我而言,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无比困扰而充满绝望的。 绝望和自暴自弃似乎永远是形影相随且互为因果的。我早已经无法分辨究竟是因为对自己绝望才自暴自弃,还是绝望只是自暴自弃的表现形式。我不明白,也没有勇气去探究。
“总是那么严肃会长皱纹的。”她说。
“是吗?那我还真是要小心啊。”说完,我们两个都笑了。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别人分享我的人生吧。
“不过,说真的,你真的是个像传言描绘的那样的不良学生吗?”
“怎么了?”
“从你写作业的速度和准确率来看,你没有他们描绘得那么糟糕啊。”
“是吗?我倒是很好奇关于我传言是什么样的。”
“怎么说呢,这是我第一次担任教师,所以特意向前辈们请教了一下我任课的几个班的情况。以前教你的伊川老师向我介绍了一下。然后他特别告诉我,有个叫葵井典子的学生很麻烦。”
“是这样吗?”
“他说你上课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课,而且从来没有交过作业。”
“好像是事实。”这个时候就坦白承认吧。
“而且据说这不仅仅是国文课的待遇,你对待所有科目都是如此。”
“啊……”真的都是事实啊。"
“然后,更过分的是,平时考试的时候你都随便应付。经常故意把两道题的答案写反,而且全都是正确答案。还经常故意写些奇怪的话,比如默写《卡拉马佐夫兄弟》选段之类的。再者就是老师叫你去办公室的时候进行非暴力不合作。不论老师说什么都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些都是事实吧?”
“嗯……”
“在旷课方面你似乎也大有作为。其它人旷课以节为单位计算,而你要以天为单位。这也是事实吧?”
“啊,好像是是这样的……”
“但是你比起当年的我还差得很远。”
“哦?老师当年有什么可圈可点的事迹吗?”
“嗯,非常可圈可点。”她说,“但是细节还是不要告诉你为好,也许会带给你不好的影响呢。”
“是吗……”既然如此,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并不是一个应该被教师遗弃的学生。你只是遗弃自己罢了,所以也拒绝了别人。但是,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有什么意义呢?但是……”
“但是什么?”老师的态度蓦地强硬起来。
“但是除了鄙夷和厌恶之外,我还有资格享有别人的目光吗?老师以为自己和我的出身相似,但是你真的明白吗?我有多么厌恶自己,也厌恶别人。我应该受到那些人的无视、鄙夷与同情,对吧?但是但他们用这些态度对待我的时候,我不能接受,也根本不愿意接受。我明白他们的态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种赤裸裸的俯瞰,居高临下的俯瞰。即使有人愿意和我结交,那个人也不会把我视为同类的。我只是应该被救助的对象罢了。老师所做的不是也证明了我的结论吗?——我是‘人间失格’的。”刚才的些许欢愉一瞬间都被我这番非理性的言辞扫尽了,我自己也为其所警醒,原来一切都是伪善。
“理由呢?你说自己‘人间失格’,理由是什么?”老师平静地问道。
“任何事都需要理由吗?任何事都可以冷峻地分析出正题、反题、合题吗?怎么可能?难道我要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术刀活体解剖自己只为给出一个活生生且血淋淋的结论吗?我已经很痛苦了,老师还要再逼我解释痛苦的理由吗?”
“对不起。”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昨天还在痛打我的老师今天竟然向我道歉了,“我知道我的追问很没道理。但是我想要帮助你绝对不是出于同情,也绝对不是因为你‘人间失格’、面对你能有身为人类的尊严。你完全误会了。我想帮助你仅仅是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颓废’吗?”
“不,我看到了‘我自己’。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是私生女。”
“那又怎么样?”我说,但是话音刚落,我就后悔讲出了这句伤人的话。
“是啊,那又怎么样?我的母亲是一个商人的情妇。但是在她怀孕后被那个人抛弃了,不久就生下了我。你应该可以想象我一直过着怎样的生活。沦为酒店招待的母亲是怎样对待我这个孽种的你应该也可以想象吧。漠视、毒打,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能养成怎样的性格呢?十五岁的时候,我的亲生父亲要竞选议员。因为那个人频繁出现在媒体,我母亲又想办法联系到了他,并且以私生女丑闻相要挟。她的愿望达成了,索要到了一笔可观的安抚金,但是不久就一病不起了,那笔钱也几乎全都交付了医药费。拖了一年,妈妈最后还是死了。在妈妈那边并没有什么我可以依靠的亲人,最后根据我的母亲临终时和生父达成的协议,我从未谋面的生父成为了我的法定监护人。但是名分上我只是养女,而且继续在这间房子里独自生活。从那时开始,我变得更加堕落了。都只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让别人看到这个实际上是他亲生骨肉的‘养女’有多么不堪,以此让他羞耻。”
在她的叙述中,我渐渐重归平静。
“但是有一天事情发生了转机。我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搬到了这里。其实,其它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都从未见过。被我承认的哥哥只有他一个人而已。那个时候他刚刚上大学,所以从家里搬了出来,住到了离大学比较近的这间房子。那个时候我并不情愿,但是这所房子毕竟是当年我的生父为安置我的母亲而购置的,本就是他的财产,他没有赶走我就已经很万幸了,所以我也没有反对。
“那个时候我很少去学校,每天都游荡在不三不四的场所,经常赶最后一班电车回家。而哥哥是一个很儒雅的人,还有一些忧郁。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在闷闷不乐翻书。一开始还真是有点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总觉得他并不像我这样痛苦,没有资格忧郁。所以那个时候对哥哥的劝导完全无视,还总是对他恶言相向。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哥哥在沙发上等我,手里握着以前妈妈毒打时用的那根藤条,也就是昨天我用的那根。我打算夺门而逃,却被哥哥拦住了。他说他看不下去了,他不想再看我这样每天自甘堕落却一点也不快乐。的确,那个时候我每天尽管看起来像是在寻欢作乐,但是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快感可言。他说不希望我把自己的人生一手毁掉。可是我说那是我的事,他没有权力干预。说真的我并不相信他真的会打我。
“可是他真的动手了,并且因为我挣扎反抗的缘故,最终被打得遍体鳞伤。然后我想自己真是太不幸了,一直虐待自己的母亲去世不久,就又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毒打。但是就在那个时候,哥哥抱住了我,我本想一把推开他,但是不知为什么没有那么做。然后他对我说,他知道我曾经遭受了很多不幸,所以自暴自弃并不是我的错,错的是我们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一直冷落我、折磨我。他还告诉我他所生活的那个家庭是何等的冷漠,他作为幼子一直被父母忽视、被两个哥哥欺负。他在那个家里从来不能抬起头生活,从来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都要戒备、猜忌而且被戒备、被猜忌,而这次搬家实际上就是放逐。最后哥哥对我说了一句真正打动我的话,他说,他愿意把我视为唯一的亲人,我们两个都没有体会过家庭的温暖,所以他说他愿意和我一起建立一个真正意义的家。最后我们两个都哭了……”
宇治老师说到这里,啜泣着,眼眶湿红。而我无言以对,陷入良久的沉默。
“你明白了吧,既然连这样不堪的我都可以获救,你一定没有问题的。”啜泣停止之后,她注视着我的眼睛说道。
“嗯……”我应声并连忙把视线移开。
“我现在想做一件有点出格的事,”她说,“不过你既然读过《卡拉马佐夫兄弟》,应该能体会其中的用意。”
她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大概是打算用桦树条给我一顿俄国式的鞭打吧。我正这样猜测着,老师凑过身来,在我的唇上,一个纯洁的吻,就像《宗教大法官》那一章所描绘的那样。

注:
6点=第二天2点,这是日本都有的计时方式
CINTUS ET IN CUTE,拉丁文,即“深入肺腑和皮肤”。参见卢梭《忏悔录》扉页。
人间失格,意即“失去为人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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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1-5-23 10:52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你的成绩我看到了。”宇治老师说,而我则失魂落魄地坐在她对面,“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不过果然之前的基础不是很好……”
听到她的话,稍稍有些欣慰,但还是很担心。其他科目稍作准备就可以应付,可是数学毕竟需要日常积累,而这些我已经落后别人十年了。
“所以不用担心,只是数学一科的话,很快就能有所改变的。”
一直徘徊在四十分上下的数学成绩真的能有所改变吗?还有,就是我更担心的一个问题,宇治老师她不会为此惩罚我吧。
“一起回家吧。”宇治老师开心地邀请道,但是我还是很担心。
“那个……我不会……被打吧……”因为在办公室里的缘故,我很谨慎地说道,声音微弱到只有我和老师能够听见。
“啊,我怎么会那么做呢?”老师在这种情景下不得不隐晦地说道,“你已经在进步了。我是不会因为成绩苛责你的。”
“真的吗?”考三十九分也是在进步吗?
“嗯,我在意的只是你的态度而已,结果这种东西是无所谓的。”
“可是您是教师啊,教师不是应该很在意学生的成绩吗?”
“怎么说呢,又不是所有学生都要进东大。每个人找到适合自己的目标并且达到就已经足够了。”
“是吗?”
“是这样的。对以后有什么打算了吗?我们边走边说吧。”
“嗯。”
我和老师并肩离开学校,每天如此,这是我以前从来无法想象的事情。一直都是一个人回家,不,应该说回到那个享有“家”这个虚名的地方。放学的时候,即使有人从后面叫我,我也不会回头。别人的生活与我无关,所以,我的生活也和谁都没有关系。一直以来,这种没有逻辑的逻辑支撑着我。但是,现在我大概需要重新审视了。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她问道。
“啊,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呢。未来的打算?”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没关系,慢慢决定吧。”
“那个……”我说,“老师当年的目标是什么?”
“我吗……嗯,进入哥哥就读的那所大学。”
“后来成功了吗?”
“当然成功了。我是九州大学国文系的高材生啊。”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其实现在还在进修,只不过我的导师比较宽松,允许我担任教师工作。”
“好厉害……”赞叹之余我鲁莽地说道,“那么我的目标也是进入九州大学国文系,怎么样?”
“那我就期待你能成功吧。不过,那样的话,你的任务还很艰巨啊。”
“唉,有点后悔了。”
“不要后悔啊,既然能下决心说,应该也能做到才对。”
“但愿吧。”
“我会也尽力帮你的。”
于是乎,我的未来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了。
可是所谓的“未来”终究是遥远的,而“此刻”却如此沉重。有时候觉得,每天都像是活在破灭里。每天睡下的时候还期待明天,第二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却很消沉。然后就在这个时候,老师会来到我的床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例如“今天有点晚了,所以早饭快点吃了”,或者是“啊,你怎么还赖在床上,要我把你拖下来吗”。简单的言语对我而言却有着不同的意味。和老师生活在一起,我蓦地变成了一个敏感的人。以前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无视,于是对什么都无法察觉。但是近来我愈发敏感了。即使是很小的细节,老师对我的关照,我也不会忽视。但是,可悲的是,这种敏感在学校让我比以前更痛苦。同学对我总是心存芥蒂,这种距离也因我的敏感而在我的眼中被放大,放大到我并不想信自己能够跨越。
老师之外的另一个人的出现对我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这个问题也许是时间应该回答的,而我无权过问。他似乎也是一个敏感的人。我总是觉得,宇治老师的哥哥大概应该和他很像。那个人坐在我斜后方,是少数几个会主动和我交谈的人。只不过之前不论他对我说什么,我只是用简单的语气词搪塞罢了。但是,我也渐渐地意识到了他对我的意义。对我而言,楠本同学在班级里,就像“出岛”一样,保持着这个自我封锁者与外界仅有的联系。
“葵井同学最近变得很认真啊。”他说。
“是吗?”
“嗯。终于要用功了?”
“果然还是想读大学吧。”这可能是我和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九州大学吗?”因为我们这所大学就在附近的缘故,他马上猜到了。
“嗯。”
“其实我家和九州大学很有渊源。”
“你姓楠本对吧?”我故意问道。
“葵井同学居然还记得。”他也故意感慨道。
“楠本的话,总不会和端山、硕水有关吧?”
“我好像是硕水那一脉的。”
“是吗?”
“是啊。完全看不出来吧?”
“嗯,完全看不出来。”
“葵井同学果然很厉害,现在知道他们的人已经不多了。”
“宇治老师家家里有很多他们的书。”
“不愧是宇治老师啊。”
“但是那好像是她哥哥的书。”
“哦?”
“我不是很了解。你最好去问她。”
“对了,葵井同学一直用‘你’来称呼我啊。”
“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只是,为了公平。我可不可以用‘典子’称呼葵井同学呢?”
“无所谓。”
“典子。”他半开玩笑地说道。
“果然还是算了吧。”
和他的交谈实际上也仅此而已,从来没有向更深层次僭越。大概我和那个人都相信僭越终究是会遭受报应的,所以没有谁愿意前进。可是即使这样,他与我交流这件事,对他人而言,依旧是不可理解的。对,对待我这种人本就应该连最低限度的寒暄都省略,即使撞倒我,都应该若无其事地走开。于是即使是这种保有距离的交谈,在旁人看来也是僭越的。而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其他人连同他一起孤立。这就是“常识”的暴力。即使我和他都没有干涉任何人,即使同我交谈不会伤害谁,但这着实违背了始终沉默的潜在规则,于是不能被原谅。所以我必须疏远他,我深知这一点。但是我并不了解怎样才能做到。
有一天在去往食堂的路上,我直白地告诉他:“不要再靠近我了。”
但是他的回答,却是向我的告白。“可是我喜欢葵井同学啊。”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是我混乱的大脑里能涌现出的唯一一句可行的台词。
“那就慢慢来吧。”他好像预料到了我会这样回答。
“不。和我走得太近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我是一个被大家厌恶的人。你不觉得吗?对于其他人而言孤立我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更不能连我都远离你啊。”
“但是和我走得太近的话,你也会被孤立的。”我说。
“葵井同学是这样认为的吗?”
“你没有发现吗?人群在那边,他们是陆地,而我只是孤岛罢了。如果你离开陆地,选择孤岛,最后只能得到荒凉而已。所以我们绝交吧。”
“我知道葵井同学一直很痛苦,但是……”
“这样下去我会讨厌你的。”
“但是我确实喜欢葵井同学。”
“那么让你讨厌我好了。”
“那样有意义吗?既然我并不在意有没有被孤立,你也不毕替我担心了。”
“但是我很担心。”不小心就说出了这么让人脸红的台词。
“没关系,真的不必在意。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无法应对。对我而言楠本同学到底意味着什么?真的很难回答。大概,他是在我心目中重要程度仅此于葵井老师的人吧。但是我不能这样告诉他。
“没关系,我并不着急得到答案。改天再告诉我吧。”
说起来,我和他都忘了原本要去食堂这件事。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告诉宇治老师有人向我告白了。当然没有透露那个人就是楠本,不过想要打听到这个信息也并不困难。宇治老师微笑着说,“恋爱可是件好事啊。”
“是吗?”我想到旧小说中贵族小姐因为恋爱而被责罚的故事,心里也有一点担心,“老师不会为这个打我吧……”
“我果然已经被你妖魔化了。”
“真的不会吗?”
“不会啊,你要是想恋爱的话我可是举双手赞成的。恋爱意味着接受对方的全部,现在有人向你告白,说明这个有人接受你。”
“接受这样的我吗……”
“对,接受我的这个任性的、自暴自弃的学生。”
“但是我拒绝了。”
“不喜欢那个人吗?”
“嗯……其实我也说不准,究竟是不是喜欢他。”
“爱情本来就是很微妙的。”
“大概只是因为其它人不愿靠近我,而只有他没有嫌弃我的缘故,我才……”我竟然变得语无伦次了。
“才喜欢上他,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
“想和他在一起吗?”
“我……”
“看起来是想啊。恭喜你,你恋爱了,葵井同学。”老师谐谑地说道。
“可是……我已经拒绝他了。”
“为什么会拒绝他呢?”
“因为不想拖累他啊。”
“拖累?”
“嗯。和我在一起的话,他也会被大家孤立的。”
“我明白,但是,为什么不试图让大家接受你们呢?两个人一起努力不是更好吗?”
“可是那样不是太自私了吗?”
“但这说不定也是他的愿望呢。”
“我不知道,唉,真的很讨厌拖累别人。那样的话,我会觉得自己死掉或者没出生会更好。”
“但是你还活着啊。而且你死掉的话他也会伤心的。所以暂时接受怎么样?”
“是这样吗?”
“嗯。再次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喜欢他?”
“大概……多多少少有一点吧……”
“所以这次轮到你了。明天向他告白吧。”
“这样好吗?”
“趁他还没放弃,成功的机会应该很大。”
“真的吗?”
“你已经拒绝他一次了,如果他这次拒绝你,也不过是正好扯平罢了。”
“也对啊……”
“老师会支持你的。”
“啊……谢谢……”
我果然还是脸红了吧,我果然还是被宇治老师捉弄了吧。不过这样也好。大概,一个人的话,连认识自己、正视自己的想法都做不到。我被自己的孤独欺骗太久了。说到底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一个会去爱别人,也会回应别人的爱的普通人。然而此时此刻我很满足于这种身份。仿佛复活,我得以遁离名曰“逃避”的坟茔。而不久之前,我还以为那墓穴名曰“自我”。那里是曾经的我即将窒息故去的场所,自闭的场所,自杀的场所。像现在这个样子,我最终也许真的能够复活吧。
明天……

注:
楠本端山和楠本硕水兄弟是幕府末期到明治时代的大儒。实际上宇治老师的哥哥的师承可以追溯到楠本端山。
“出岛”是黑船事件前日本与外界保持最低限度对外贸易的港口

第四章

目睹或听闻实则都是很残酷的事情。
“听说你向那个孤僻女葵井告白了?”走进教室之前,听到了这样的话。声音似乎曾听过,但无法辨认。大概是同班的某个陌生人吧。
“啊,你从哪里听说的?”楠本的声音。
“在学校里讲话要小心啊,因为十有八九都会被人听到的。”
“是吗?”楠本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也不要再谈论这件事情了。会被人听到的。”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怎么说呢,优等生楠本秋司和孤僻女葵井典子的恋爱,实在有些骇人听闻啊。更何况竟然是楠本向葵井告白的,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常识已经崩坏了呢?”
“如果这样就算常识崩坏,那么常识这东西早就在《古事记》的年代就土崩瓦解了吧。”
“而且,听说你被拒绝了。”
“嗯,被华丽的拒绝了。”楠本感慨地说道。可以想见他摇头叹息的样子。这样想着,我不免愧疚起来。
“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呢?为什么偏偏是葵井……”
“你不觉得她其实也挺可爱的吗?总是逃避别人,厌弃自己。因为厌弃而受挫,因为受挫而更加自我厌弃。总是悲观地揣度所有事情,总是事先看到最惨烈的可能性并坚信那就是自己要直面的未来。说不定,我也并非爱上她了,只是想做个试验而已。”
“什么意思?”
“我对她的所有了解都没有得到过确证,完全是凭空地臆想。如果向她告白并且被拒绝的话,那些臆测就都能得到验证了。实际上她也确实拒绝了。”楠本同学镇定地言说着谎言,至少我相信这只是谎言而已。所以……
“那件事情,我打算反悔了。”我推开教室的门,向楠本疾呼道。失控的心跳、宛如惰性的怯懦或是蔓延在脸上的燃灼,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想告诉那个在在传言面前试图去澄清什么、却因而自欺欺人的少年,告诉那个我曾经不以为意而且却羞于直面的人,我的歉意和恋情。虽然可能有些迟了,但是现在至少一切还可以挽回。所以,“拒绝你这件事情,我打算反悔了。我喜欢楠本同学,所以,楠本同学也不要再说‘对葵井其实没有感情’这样的话。不论别人是否相信,我是不会相信的。”
“你都听见了……?”
“嗯,都听见了。”我可以感到班里零星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但是,最关键的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也在看着我。“我喜欢楠本同学。明明昨天就应该讲出来的,但是很可耻的是,我那时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或者可能只是不愿承认。但是我现在已经不会再欺骗自己了。所以,楠本同学也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为了确认对我性格的猜测是不是正确而向我告白,这样的谎言恐怕根本站不住脚吧。如果不是喜欢上我的话,为什么要那么在意我的事,为什么要确认对我的猜测是否正确。所以……”
“嗯,那只是应酬的话而已。对典子的感情怎么会是假的呢……”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想他对朋友讲出“对葵井告白只是想试验一下的时候”,恐怕是不敢看着对方的眼睛的。
“楠本同学……”之前还一直肆无忌惮地用“你” 称呼他,现在却浑然全无那种蛮勇了。此刻站在这里的真的是原本失去为人之资格的那个我吗?在那个瞬间,静止的时间里,我仿佛是参悟了什么:大概,惟有那些没有勇气面对漫漫长夜的人,才会被迫永远地生活在斜阳之下。我已经不会再逃避了。即使奔向黑夜又怎样呢?至少,现在,让停止的时间转动吧,日夜的交替、悲喜的轮回,曾经为我所规避的人生,我已经……
“奔跑吧,梅洛斯。”楠本迈步向前、近乎粗暴地把我拥入他的双臂,并且对我如是说道。班中一片哗然。
“‘我被人信任,我是个被别人信任的人’,我可以这样认为吗?”我大概正泪流不止吧。
当然。你不仅被人信任着,而且被人爱恋着。”
“不过说起来,在原著里好像两个人是各扇了对方一记耳光,之后才拥抱的。我之前一直不信任你,还断然拒绝你,如果不打我的话,我大概是没有资格和你拥抱的。”
“我不是也说了那种谎言吗?我们这样就扯平了。”他松开双臂,捏了捏我的脸。
“嗯,扯平了。”我说。
那天本应成为我生命中最值得欣喜的日子的。只不过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就因为得知宇治老师请了假而蒙上了阴霾。
午休的时候楠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你在担心宇治老师对吧。”
“嗯,对不起,我们今天刚刚在一起,我却在担心别人。真的很对不起……”
“宇治老师最近对你帮助很大吧。”
“我能有所改变,可能都是宇治老师的功劳呢。”
“担心的话,我们一起去探望她就好了。现在就去吧。”他说。
“可是时间……”这种时候,我反而又开始退缩了。
“如果翘掉下午的课,你的出勤率还能升学吧?”
“应该可以吧,其实我也不是经常旷课的。”
“所以现在就去吧。这一次该我们两个一起跑了。”他说。
“嗯!”
听到我的答复,楠本同学牵起我的手,起跑了。我们两个一起跑向电车站,还未抵达那里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快要力竭了。然而我想惟有一直跑下去,才能追回这几十年来被世人甩下的那些距离。我几经原地驻足太久了。只是,愈发接近老师的住处,不安的预感如心跳般变得剧烈起来。既然如此,就更不能停步了。更何况,楠本就在我身边,他握着我的手,总是跑在我前边半步的位置。如果只是跟着他的话,大概没有目的地也可以一直跑下去。推开宇治老师家的门,那里的气氛同我早上离开时已全然不同。因为今天离开得比平时早了些,所以没有同老师一起去学校。今天早上我在玄关说出“我出门了”的时候,老师还微笑着对我说,“路上小心,祝你恋爱顺利”。不安如汗水自体内涌出。我要快点找到老师才行。
“宇治老师,您在吗?”楠本呼喊道。果然这个时候他要比一贯被动的我有行动力得多。然而除了他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别无声响。
“老师……”
“我们还是到里面去找她吧。”楠本同学压抑着他的焦急,以冷静地口吻说道。
“嗯。老师的房间在楼上。”
“尽管有些失礼,我也一起进去吧。”楠本同学大概担心房间里会出现我难以承受的情景。我们踏上楼梯,然而楼上也全然没有声响。我竭力在沉默的空气中辨认出老师的呼吸声,然而这仿佛也是徒劳的。我和楠本来到了那间堆满书的房间门口,那里也是老师曾经对我实施“兵谏”的地方。拜那次“教育”所赐,每次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大腿根部的肌肉都会不自觉地微微抽搐。我轻声叩门,也并无反应。
“老师,在的话可以回答一声吗?”我开始用全力叩门,并且呼喊到。
“看来老师可能并不在这里,会不会在别的房间?或者也许出门了……”
“可是,”我说,“我感觉老师就在这里。”
“要破门而入吗?”
“也许根本就没有锁门吧。”尽管老师在准备痛打我的时候锁上了门,但是现在,门大概并没有锁。这样想着,我打开了房门。
我看到宇治老师站在书架前,不知在凝视着什么。站在我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所以老师此刻的表情,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想,或许此刻的她并未配戴表情一类的装饰品。她只是怅然地注视着书架,那里陈放着我连标题都很难读出来的汉籍。
我记得,那是她哥哥的藏书。
“哥哥他,自杀了。”老师用失却了语调的口吻说道,“今天早上你走后,大学里的人给我打的电话。是投水,在上海市郊的某个湖。大学里的人连哥哥投水的具体地点都没有告诉我。只是,他们说,哥哥他是和女人一起自杀的。尸体过了将近一周才被发现。快要到哥哥的生日了。哥哥他……”
我颤抖着抱住宇治老师,可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我从没有习得在这种时候该怎样安慰别人,我不知道该怎样以冷眼旁观之外的方式去面对别人的悲伤。如果能早些学会就好了。
“其实你知道么,典子,如果哥哥想要死的话,我愿意陪他的。但是哥哥不需要我。如果其它女人邀请他的话,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应允吧。可是如果我说出那样的话会怎么样呢?如果我说‘哥哥,我们一起死吧’……”
“老师才不会说那样的话呢!宇治老师怎么会放弃生命呢,并且,怎么会杀死最重要的哥哥呢?”我用最大音量喊出了这些微弱的话语。"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强。你知道么,活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死掉反而很简单。特别是对相爱的人而言,能一起过完一生实在太艰难了。那样的话,一起死掉就好了。其实,可能是因为我对哥哥的感情已经失控了,哥哥才要走掉吧。因为我爱上了哥哥。我不能爱上哥哥。但是我爱上了哥哥。我……”
“这并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事情……”
“那么要被谁原谅呢?神吗?你还不明白吗,哥哥也不能接受的感情,就是无法被原谅的感情。哥哥一定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才不愿回来见我的。明明如果想死的话,和我一起就好了……”
“可是,您的哥哥一定是希望您能幸福的。”我说,这个时候只能说出这种话的我,真是太无力了。
“是啊,哥哥留给我的遗书也是这么写的。其实哥哥上次自杀未遂的时候,遗书上也是这么写的。每次都是希望我即使一个人也能活下去,坚强而幸福地活下去。总是这样自说自话,用那种像神一样的口吻对我宣判……”老师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不过哥哥却是是我的神,是罪也是处罚。神为人创造了禁果,又为人创造了地狱。那就是哥哥对我做的事情吧。我很感谢他曾经拯救我,也很感谢他让我陷入更惨刻的深渊里。爱、不能被爱,被爱、却不是想要的那种爱,本来失去为人资格的我一旦获得人类的身份,也就成为了罪与惩罚的奴隶。幸而典子不用承担那样的命运,典子爱上了不用犯罪也可以在一起的人,所以也边没有了惩罚。所以,所以,即使我死了典子也可以得到幸福吧。就像哥哥期待我、我却做不到地那样,坚强而幸福地活下去。”
“我,也做不到……”
“说谎。既然楠本也一起来了,说明你们两个进展得很顺利吧。这样下去就可以了,这样下去……”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已近乎自语。
“这样下去我还怎么去爱别人?!”也许我已经先于老师失控了。
“楠本,”老师推开我,转向楠本同学说道,“带她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那种事情我做不到。”楠本说,“如果我们离开的话,老师会做什么?”
“我在想,如果哥哥不能回来的话,这间屋子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想烧掉这里,把一切都烧掉。不过那样的话典子就要回到她厌恶的父亲那里去了。所以我决定把这里留给典子。但是,如果哥哥不能回来的话,我留在这里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吧。我想去旅行,去上海……”
“嗯,中文的话,我还是懂一些的。中国那边的媒体总会报道具体地点吧。我想我一定找得到的。”
我明白了,老师去那里不是为了凭吊,却是为了死。所以……
“对不起,老师。”我的声音和眼泪都早已失去控制了,“对不起。确实我刚才是在说谎,我可能并不会因为您而无法活下去。但是,老师可不可以为了我而活下去呢?您的哥哥不能因为您而放弃死念,难道您的哥哥做不到的事情您也一定做不到吗?老师,为了我而活下吧!”
老师只是沉默着。
“否则的话老师就太残忍了。一定要把我也推到名曰‘人类’的地狱里去吗?原本我也只是失去人类资格的行尸走肉,对什么都厌弃,对什么都拒绝。彻底否定所有使人温暖、坚强的东西。老师用粗暴的手段对待我,然后又用温柔来安抚我,我才渐渐重获为人的资格。但是这同样也以为这罪与惩罚。我开始变得贪婪,开始向世界索取那些我自以为应该得到的东西。我开始向您、向楠本同学索取爱。原本从未想得到的东西都得到了,如果再失去的话,大概就是神对我的贪欲的惩罚吧。一旦成为人,就必须要面对这种愚蠢而可笑的东西。人本身就是愚蠢而可笑的,但是即使这样,我们不是都做出了选择吗?选择成为背负罪业与惩罚的人,而不是漠视一切以逃避所有可能的痛苦,难道不是这样么?”
“嗯,一开始是这样的。”老师啜泣着说道,“但是渐渐地变得不再是那个样子了。既然不能退回到以前那种麻木的状态,以‘人’的身份死掉不是也很好吗?为什么典子那么惧怕死呢?死这种东西,既是罪也是对罪业的惩罚。死了的话就一笔勾销了,死了的话就可以有尊严而无痛苦了,死了的话……不要这样了,在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没有勇气去死了……不要再和我说这些大而无当的鬼话了!我其实什么都不在乎,对,我其实只是想追随哥哥而已。什么人类的资格、什么罪与罚,这种东西算得了什么呢?哥哥才是我……”
那个时候,我……扇了老师一个耳光。宇治老师的身体仿佛被抽去了骨架,瘫倒在地上,她的脸上除了刚刚烙上掌印,尽是泪痕。然而她在笑着,抑或那其实只是剧烈的呼吸声。我的声音也在那一刻响彻在房间里——
“死掉了也再也见不你哥哥了,老师这个都不明白吗?”
我又一次扑在老师身上,现在的宇治老师已经无力再推开我了,只是任凭我抱着她。我们就这样相依偎着哭泣了很久,哭到两个人都力竭,最后只能靠楠本同学把我们扶起来。楠本同学猜测老师应该还没有吃午饭,说要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不久为老师准备了一份简单的午餐。老师起初说什么都不想吃,我就夹起食物喂给她。后来老师也渐渐觉得不好意思,特别是当着楠本同学的面,被自己的学生喂食实在太丢脸了。
“你们怎么能为了我而逃学呢?”宇治老师似乎对此非常愧疚。
“老师还会想不开吗?”我问道。
“最近的话,也许吧。”
“那我每天请假在家看着您,免得您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
“你也真是的,”老师说道,似乎已经全然平静了下来,“我会去上班的,不用每天在家里看着我。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请求你们两个。”
“除了‘放任我自生自灭吧’,都可以考虑。”我说,楠本同学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我可能会去参加哥哥的葬礼。但是,典子你知道,我和那个家族的人大概永远都不能接受对方。所以,只是我一个人的话,也许没有办法应付那种局面……”
“没关系,我们陪您去就是了。”我说。
“不过要帮我们向学校请假,总是旷课毕竟不大好。”楠本补充道。
“嗯,谢谢你们。啊,怎么说呢,竟然会有这种需要依赖学生的老师,还真是……”老师感慨道。但是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其他可以依赖的人了。想到这里,又不免悲从中来。
“典子,你怎么又哭了?你这个样子的话,我也……”
后来我们又断断续续地哭了几次。
黄昏的时候,我们送走了楠本同学。我和老师一起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斜阳之中。晚云低垂向邻家的屋顶。我曾以为自己会终其一生地生活在斜阳之下。只不过现在看来,黄昏虽然是迈向悲伤、黯淡与寂寞的通路,是由喜而悲的转折点,注视起来,却也美得令人足以获取步入夜幕所需要的勇气。
“假使为了这样的风景,我们也应该活下去。是吧,老师?”
“嗯。”
“今晚我可以和您一起睡吗?我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我了。”老师微笑着说道。
“那,即使不是因为担心,也可以和您睡在一起吧?”
“嗯,当然。我们回去吧,起风了。”
握着老师的手,准备回到屋里去了。转身的时候瞥见东边的天空已仿若入了夜,缀满不知名的星斗。几乎是在一瞬间,我感到背后的天空也蓦地暗了下去。
斜阳,不知觉间,已落去了。

注:
《奔跑吧,梅洛斯》为太宰治短篇小说,“我被人信任,我是个被别人信任的人”是其中的台词,互抽耳光然后拥抱是其中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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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1-5-23 11:03 |只看该作者
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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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1-5-23 11:11 |只看该作者
回复 3# 我想好了悲剧

恩,这篇文是以前为纪念太宰治投水六十周年写的。
声明:是原创不是翻译……
稍稍解释一下——
题目是用太宰治的两部中篇小说拼的:《斜阳》、《人间失格》。其中《人间失格》直译就是失去做人的资格的意思。文中提到的“维荣”是欧洲中世纪的诗人,太宰治著有短篇小说《维荣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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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1-5-23 11:15 |只看该作者
回复 4# 眉轻浅


    你看的书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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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1-5-23 11:16 |只看该作者
你的文字都很好,很专业,没少发表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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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1-5-23 12:34 |只看该作者
回复  我想好了悲剧
恩,这篇文是以前为纪念太宰治投水六十周年写的。
声明:是原创不是翻译……
稍稍 ...
眉轻浅 发表于 2011-5-23 11:11

   
六星有不少抗日愤青儿,影儿小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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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1-5-24 12:43 |只看该作者
擅长刻画不同人物性格的小眉,还能写出有异域风格的文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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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1-6-2 11:56 |只看该作者
内容吸引我,失格者~同性恋、自虐、SM的存在与其密切相关。自由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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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1-6-2 11:58 |只看该作者
直到今天我还觉得自己是失格者,那种情绪让人颓废而迷茫吸毒是因为空虚,那么毒品和空虚那个更为可怕呢?此文心理分析很有深度,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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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1-6-2 12:01 |只看该作者
夏影对日本文化有研究吧,这几天我读村上春树的作品,对你这篇小说感到特别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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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1-6-2 12:01 |只看该作者
夏影对日本文化有研究吧,这几天我读村上春树的作品,对你这篇小说感到特别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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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1-6-22 17:25 |只看该作者
从事网资转眼间就近一年的时间了,从异地连锁销售到网络版的资本运作,其中的跌跌撞撞自然不为外人道了。行业故事看了不少,听了不少,成功失败者大有人在,网资里人才辈出。然而真正一个有文化底蕴不是靠着一二个人吹出来的。现在有些小想法想和正在考察这个行业的伙伴们来交流一下,希望考察者能够避开考察误区,异地朋友能够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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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网资团队平台所运行的时间,一个运行时间越长,模式越固定的团队,说明他的发展很好,做过异*地的朋友都知道,行业不需要你去创新,只需要你按照上面老师的做,一个运作时间长的团队,说明他的生命力强,发展前景好。   
三,网资团队的高单以及全职人员的多少直接影响你以后的发展,虽然网*资可以兼职可以全职,但是一个团队全职人员越多,说明责任心越强,高单多的团队,他的发展才快。跟这这样的团队发展才更好。  
四,网资团队的互相帮助精神,一个优秀的团队不是单打独斗就能做出来的,团队的力量才是最大的,新朋友在考察网*资团队的时候,可以重点考察一下网*资团队的互助精神,他们是否互相帮助,互相讲解。
五,网资团队的人气,在这里我不想说什么团队在平台上的空点什么的,这些东西虽然可以造假,但是很容易就被拆穿,有空点的前期看上去人多,但是他们的发展并没有想像的那样,有空点,意味着加入的人少,所得的利益并没有那么多,那么新朋友在考察的时候可以到群里去看一看,你在平台上看到的在团队里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些伙伴,在考察网资团队的时候是不是都能看到团队的伙伴在和你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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