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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
羊是地上跑动的云朵。草地上跑着跑着，身体丰满起来，被拉去剪毛，剪瘦了的羊失了原来的样子，眼睛格外大。可无人于此时评长论短，忙着把一团团剪下的白云堆在地上。羊儿似乎并不在意，低头默默啃食青草。
毛来得让人心疼，生生从羊身上夺来，生生纺成线制成人的衣。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给生产队牧羊的姑娘，每天偷偷从放牧的羊身上扯一把羊毛下来，搓成毛线编织围巾，准备送给她在山上采石的恋人。可惜围巾还没完工，就被人发现，以破坏罪抓起来了。这个故事听来让人心酸，但故事中姑娘对爱的真挚让人感动。
毛多用来作外衣。人们之所以热爱毛制的衣，是因为毛线织成毛衣后不仅美观，还是现代人秋冬御寒的主要衣装。一度流行手工编织毛衣，我手拙，竹针一下一下赶夜织，也要半个多月。而同宿舍的霞最多只要五个晚上就能织出一件。她每天下班回到宿舍就埋头默默编织，不厌其烦地把恋人的旧毛衣旧毛裤一件一件拆洗了，绾起来晒干再重新编织，如痴如醉的样子令人心动。
毛料的西装能使人的身姿树一样挺拔，即使先天个形不足的人，穿上毛料制服，也会一下子阳刚许多。那年春节，大伯家刚上初中的儿子不知听了谁的撺掇，缠着他父亲一定要件毛料西装。小孩子哪舍得买给他毛料衣裳，被缠不过，买一套毛涤的给他。孩子好哄，大年初一穿上身，昂首挺胸在人前来回走，惹的人暗暗发笑。不过一套西装在身，还真出来些小男子汉的架式。
毛料太高贵了，所以西装最好不去沾水，脏了得干洗得讲究洗涤液，还要用蒸气熨斗熨烫。真像出门就得穿它的男人，外面挺着拼着，回到家衣服一脱，父母宠着老婆哄着心里方平衡。
只是毛料的服装再好，旧了腻了式样过了，就排不上其它用场了。弃之可惜，留之无用，白白地衣柜里占着地儿，真真辜负了羊——这么贵重的东西。
棉
棉是云的孪生姐妹，命运让她们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因此说到棉就会让人想起云，想起云朵的洁白，想起云朵的绵软。掌心里捧一捧棉就像捧着一捧云朵，心会相跟着细致、柔软。
棉来得最是辛苦。播种，浇水，锄草，捉虫，施肥，一样都少不了。终于熬得秋天里结出白花，一朵一朵采下来，庭院里晾晾干，再细细纺成纱线，密密织成布，那么多繁杂的工序，但是还没有完，还要着色。江南曾看过蜡染花布，大排染缸，蓝汪汪的水，雪白的布泡进去再捞出来，一匹匹水淋淋搭在绳子上，就开出了蓝花花白花花，说不出的美，把天空映得更加晴碧高阔。
天然的棉和肌肤最相亲，睡衣睡裙，贴身的床单子和被套，一定得是纯棉布的才舒服。小时候我穿得都是布衣，且大多拣姐姐穿小的。我嫌旧嚷着要新衣，母亲哄我，布衣旧的好，你看旧衣多软和。可在我入学那年还是为我做了一件新棉袄。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窗玻璃上总挂着一层霜花，母亲说要给我做一件新棉袄。已知爱美的我一再叮嘱母亲，棉花不要絮太厚，一点点就够了。母亲不理我，只顾埋头忙自己的。一块蓝花的棉布裁好，然后把买来的新棉花一层层铺上。第二天早晨我起床的时候，一件新棉袄整齐地叠放在枕头旁。我一把抓起来套上身，跑到镜子前。我的天，圆滚滚的，活像个大皮球！我埋怨母亲，都说了让你少絮棉花，你弄这么厚，难看死了！母亲上下打量着我，笑眯眯地说，哪里难看，多合身。无奈我只好穿成皮球样去上学。清楚地记得，那年冬天，我的手一直是暖暖的，而班里的同学手脚几乎都长了冻疮。看着他们红肿的手背，暗自感激母亲为我做了一件厚棉袄。
棉布的吸水性好，床单破了，衣服穿到不能穿了可以扯开拿来做抹布。母亲边说边“哗哗”地把破床单一块块撕开。我望着母亲忙碌的样子，心里想，棉布多像母亲的一生，年轻时是人家的娇妻，中年是无所不能的娘亲，年老了可以随时做儿女贴心的保姆，做到抹布般也心甘情愿，付出得无怨无悔。
尤记中学时候，教室外面有一片棉田，从青青的苗到结出翠绿的棉铃至开出雪白的棉花，一点一点看着变化。棉朵全打开的时候，我得空就在棉田边站一会儿，轻轻抚摸一下开透的棉朵，掌心里柔柔暖暖，像触到了天上的白云。
——还是喜欢棉做的衣。
丝
夏日，去商场买裙。贝蔓菲专柜前，看好一件休闲款的碎花连衣裙，只是价格不菲。服务员热情地拉开试衣间的门，说您先试穿一下，穿在身上才会知道它的好。那就穿吧，反正试又不要钱。感觉果然就不一般。裙裾拂过肌肤，似水般柔软轻滑，于是就不想脱下来了。服务员窃喜中不忘继续宣传，“这款裙的衬里可是桑蚕丝的呢！”很意外，把丝用做衬里，贝蔓菲真是善解人意。
可是蚕丝来得有多么不易！小时候养过蚕，黑瘦如蚁的蚕，沙沙地吃桑，刷刷地长大。长成肥白的成蚕后，开始不吃不喝，选个安静的角落，昂着脑袋不间断地一圈一圈吐丝。那样子真可怜，但又帮不了它，眼巴巴看着它用丝渐渐把自己锁住，两天后成一个椭圆的白茧，再也看不到它在里面的样子。“春蚕到死丝方尽”——蚕儿以死的方式终结了自己的使命。
耗尽心力作茧自缚，蚕儿是想为繁衍后代准备一间暖阁，却大多不能如愿。人们剥茧抽丝，小小蚕茧蒸气中拉出银白闪亮的柔丝，织成布裁成衣。这样一件蚕丝的衣，该要多少蚕儿吐出的丝做就？
没有谁会去算计。女孩子们把闪着亮光的丝缎龙凤被面买回来，缝进丝棉做婚被。再把大红的丝绸棉衣订制好，待婚嫁那天着身。老人们夏日里也要有一件。丝绸有很好的保健作用，凉滑耐热，抗紫外线辐射，且吸放性能强。炎热天气，爱美的女人总得备两件飘逸的丝裙，才能够保持清爽美丽，身姿窈窕吧。
难怪公元前202年，长安就开辟了联结地中海各国的西北丝绸之路，难怪杭州被誉为丝绸之府。“都民女士，罗绮如云。”南宋时就涌现出旖旎盛况，世人原早知柔丝的好。
蚕儿一点点口吐的银丝，梦一般神秘，诗一样美妙，像依偎妈妈怀里的小女儿，贴心又宝贵。
毛，棉，丝……无论是何样质地的布，本色都来自清白无暇，即使后来人为改变了，骨子里也还是质朴的原色。只是布，是不语的。布用它的柔、暖、厚实、飘逸、挺括、轻软等品质去替代语言，而这种无声的语言，比喋喋的话语更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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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1-6-27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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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精美的文字，这清新的描述……赏读！
那我该怎么说呢？兰心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