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喜欢农村。过去一到休息日，便骑车到乡下去逛逛。不为别的，只想去看看田野风光，吹吹田野的风。
出门郊游，相信人们都会想到要结伴而行。这一点，我却坚决反对，偏激一点竟想严格取缔。与人同行，路途上会彼此找些话题敷衍，难免有太多废话。到田野去郊游，只须带上自己的心就行了，我郊游从来是独身一人，如一定要说到伙伴，大概就是我胯下的这辆乳白色的金狮女式单车了，它伴随着我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其实论出外郊游，又哪里会少得了伙伴，那轻拂你衣襟的和风，那头顶上优游的白云，何尝不是你旅途上最好的伙伴？
一个人在乡间的小道上漫游，车速很慢，边骑边看，这时或许用得着一句老话：“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欣赏乡间的风景，可谓“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矣。”早春里看村头嫩绿的柳色，开得烂漫的油菜花，夏末秋初看天外慵懒的白云，十月里金色的稻田，低伏的冈峦，摇曳的秋林，清晨田间的麦苗含着闪亮的露珠，河滩上俯仰的芦荻在阳光下银光闪闪，都让人百看不足。人是爱美的，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心灵就象一片茶叶在茶汤中自在地舒卷开来。别尔嘉耶夫将自我分为外在的自我和内在的自我。在人与人的社会环境中，我们不得不需要外在的自我装饰自己，可是，在自然面前，外在的自我如浮土一样纷纷剥落，内在的自我却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展翅高飞上了云霄。正像徐志摩所说的那样：“我们浑朴的天真是像含羞草似的娇柔，一经同伴的抵触，他就卷了起来，但在澄静的日光下，和风中，他的姿态是自然的，他的生活是无阻碍的。”每每此时，我总想起小时的我，那个在骄阳下用老大的芭蕉扇扑一只鹅黄色蝴蝶的小男孩。鹅黄小蝶瞻焉在前，忽焉在后，小男孩累得满头大汗。人在自然面前就像孩子在父母面前一样，用不着遮掩，扪心自问，那个男孩其实何尝长大成人过，我一生都在捕捉着这只美丽的蝴蝶。
在乡间骑车下坡子也是一大乐趣。乡间的公路汽车较少，顺坡而下，临风开襟，快美难言，真有点乘奔御风的感觉，旁边树林筛下班驳的阳光，眼前一望无遗的田野美丽如画，有时真希望这坡子能无限延长，就这样永远滑下去那该多好啊。有一次星期天，我发神经夜里四点多钟起来，骑了车出城，四下里漆黑一片，就这样，我在道上慢慢地骑着，开始天色才麻麻亮，逐渐微明，天空由深蓝色过渡到浅蓝色，沉睡的村庄从薄霭中醒来，模糊的山形逐渐清晰，拖拉机突突声划破黎明的清寂，鸡鸣声渐渐此起彼伏，毵毵的树林显露出朦胧的身影。东方渐渐染红了一片霞光，最后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至此天光大亮。迷离的晨雾不觉沾湿我的头发，秋晨的清冽的空气沁透了我的肌肤。那情景，真的才叫如诗如画。
在野外郊游，其实就在于那一份单独，在于心灵与自然默默的交流。有一次姐夫在电视上看了西藏的风景记录片，看了画中那山川、河流、云朵，姐夫猛地拍案而起，惊呼道：“啊呀，这多漂亮……西藏的人不信神才怪呢！”是的，庄子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歌德说自然是一部书，在他每一页的字句里蕴藏着最深奥的消息。“什么伟大的深沉的鼓舞的清明的优美的思想的根源不是可以在风籁中，云彩里，山势与地形的起伏里，花草的颜色与香息里寻得？”有一次，我骑上一个高坡，猛一抬头，只见蓝色的秋空中，一朵朵雪白的秋云象空中骑士一样，飞速飘过，那一刻的震撼我终身难忘。其实自然这部书的内容，通过空灵中飘拂的香息，大地上交幻的云影，无时不刻地在你耳边喁喁细语。徐志摩情愿在康河的柔波中做一条水草，如果说大自然的真意像一种波流在天地间中流动，那么人就像是一株水草，应和着在他的柔波中俯仰、招摇。《淮南子》有云：“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凌霄，与造化者俱。”你欣赏着自然，自然也欣赏着你，你了解自然，自然也了解你，彼此心心相印。正因为你内心中对真的追求和对美的洞察，自然风光才会在你面前焕发异彩。野花为你开的如火如荼，成熟的稻穗在风中向你颔首。自然其实就是一面镜子，在青青的麦田里，在蔚蓝的秋空中，在花蕊的芬芳中，在滚滚的稻浪中，你都会看见一个真正的自己。他唯美、高傲，神采飞扬，他不食烟火，孤芳自赏，他热爱自由，鄙视庸俗，追求生命的真谛与灵魂的永生，只有你以自己的心灵默默地去接近，他才会展露出他的丰姿容颜。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在你耳边大喊：“这才是真正的你！”
乡间的小道上，我骑着单车顺坡而下，迎着田野的风，敞开了衣襟……
十年灵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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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1-3-28 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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