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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阳光正好,斜斜地倚在街面上。街上毂击肩摩。衣小风在这个早晨横穿了街面。
她长发飘飘,衣袂潇潇。她眼的余光横掠了这个世界一眼:有人流,有车潮,有人声,有喇叭声,是一个一刻都没能结束住过呼吸的世界。
一辆车擦身而过,扬起的尘土让她没入水底,转瞬又浮了上来。她长长地吐了一口吻。三三两两的男人和女人从她身边走过,又将她遗落在人流里。
衣小风举头望望天,天很蓝,还是千百年前的那种色彩。抬头看看地,地很白,是古代文化发展的产物。
气象,真好。衣小风要去青草湖听风,天天如此,今天也如斯。
走过拐角处,一个店铺,三两个女人围坐在一起,闲谈着,微笑着。淡黄的阳光散落在她们不再年青的相貌上,越发添了些岁月的尘色。她们老了,也闲散了,日子对她们来说,只是一个个日子了,不再匆仓促,不再繁琐。
渐渐地,我也会像她们一样的,衣小风想,幽幽地叹了口气,同时生出双翼,微微地擦过这方海。
多少年后,斗转星移,青草湖边,蒹葭苍苍。她赶上了他,在她最美的时候。他向她投来与那每天色一样水蓝的微笑。一缕风袅绕鬓边。水声起落。衣小风半眯了眼。所有若只如初见。青草湖,青草湖,青青的草儿盈盈的湖。
他,整齐的衣裳,俊朗的容颜,棱角明显的髻边披发着淡淡的香。他,倚靠过来,将衣小风揽入了怀中。轻吻她的发梢,轻贴她的脸颊。男人特有的粗浊气味混着淡淡的幽香流转在衣小风的鼻息边。衣小风微闭了眼,天地相合,生出两片薄薄的翼,旁边一颗轻轻抖动的蛹。
旷野,无边无际,阒无人声。只有风在流淌,轻语呢喃。野草,有拔节的声音,地面渗出无穷的水意,顺着草茎直往上涌。
波光粼粼的湖面,任意地裸呈在温煦的阳光下,慵勤地伸展着身躯,任扑面而来的清风,纵情地挑逗着身上的每一根纹脉。湖水,发出低低的呓语声,从这岸到那岸,此起彼伏。
突然,一小舟荡入,俏皮地在水中穿梭、招摇,似游鱼嬉戏,又似春燕掠翅。登时,湖面起了波涛,一波连着一波,追赶着,嬉戏着,涌到岸边,又折回,又开端奔涌。舟身的每一次起落,都带来了水声的温顺唱和。
直至后来,不知是舟身的起伏带来了湖面的荡漾呢,仍是湖面的荡漾带来了舟身的起伏,成果就是,水跟舟都以同样的节奏盘旋着、荡漾着、梦话着,铺开的水纹好像是一首正在创作中的乐曲,固然还不竣工,但协调婉转的旋律却早已传出,并预示着一次热潮的到来。
这让衣小风找到了奼女时荡秋千的感到。
下面的手晃晃悠悠地摇,她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地荡。迷醉着眼儿,半悬着心儿。在人不知鬼不觉中,秋千越荡越远,越荡越高,最后简直是在一种迷乱的失重感和惊狂的高兴感中绳儿才骤停下来。身边的那只手儿早已不再摆动,只留下她,还在那缓缓晃荡的秋千上凝着神闭着眼,断魂不已。直到一声,下来吧,才头重脚轻地脱落到了世间。
终于,风起了,从某个未知的处所咆哮而来。春潮带雨晚来急。日星隐耀,山岳潜形,青草湖变更万千。一场波涛汹涌,一次樯倾楫摧。
一切无始亦无终了。一切虚来又幻去了。
他和她,三千年的环绕,一节一节地,散--落--
野渡无人舟自横。青草湖,重回了荒古般的安静。
他的微笑仍旧水蓝,和那天的天气一样。我只是翱翔在前尘后代里,衣小风切切地想,同时又生出双翼,轻轻掠过这片湖。
若干年后的一个早晨,衣小风再次横穿了街面。一辆车擦身而过,扬起的尘土同样又将她没入了水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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