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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秃秃的梧桐树上老是那几只乌鸦在叫,总不见一只彩鸟来做窝,眼见村里如花似玉的姑娘都如展翅的凤凰飞出去,只落得村里留下大大小小几十条光棍。
常言说风水轮流转,枯木还有逢春的时候呢。
光棍村的大瘸子买了个白嫩老婆,惹得其他光棍们羡慕得直流口水。大瘸子胸脯一拍又带回几个女人,按年纪和长相定了不同的价钱分别被男人们领回了家。只是后来买回来的老婆们都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又溜走了,最让大瘸子捶胸的是他自己的老婆也跟那帮女人一起溜掉了,村里只留下了兔子老婆--琴。
兔子有点豁嘴没上过几天学,数数也数不过来,眼看就30了还没个女人。老实的母亲言语不多,焦虑埋在心里,病倒了再也没起来,最后嘱咐老叔一定要给兔子讨个老婆。老叔想尽了办法说尽了好话,凑足了2400块,帮兔子买了个长他几岁的老婆。 结婚后兔子在家呆了两个月就随村里人出去打工了,家里就留下了老叔和琴爷俩。
琴嫁到小村后,从不见她上街或者坐在街头巷尾的拉呱。白天在繁琐的劳动中日子还好过,辗转难眠的夜晚最难熬。琴心里的苦谁也不知道,她的秘密她不想跟任何人说,在这陌生的小村里没有她信任的一个人。几年前老公生病去世了,听说小村的生活条件比老家好,女儿还可以带过去读书,才不远千里的嫁来的。 兔子虽然也在家陪她几个月,她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做妻子的幸福,她只能告诉自己-要认命。
琴每天除了洗衣做饭就跟老叔一起下田干活,农闲时还弄点丝网张点鱼虾赚点零用钱。单身的老叔50出头,在乡下还算是个好劳力。以前不管多晚多累回来,没有女人的家里连一口热水都没有。如今去田里干活时身边有个温柔的女人打下手,锄头越扔越有劲;太阳下山搭着布鞋往家走,到家端起碗就可以吃热饭喝热汤,心里乐开了花。老叔看着琴这么本分地过日子,心里头也很喜欢,感觉自家兔子害苦了一个好女人,心里有了几份不过意。
平常家里多余的粮食、圈里的猪鸭、早晚捕来的鱼虾,都由老叔上街去卖了换钱。这天赶集老叔又上街去卖鱼了,不一会一大桶鱼虾就卖完了。看看回去时间还早,老叔就跟着人流在街上溜达。不知不觉地就转到了招商城衣帽区,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物,老叔想象着穿在琴的身上肯定很好看。老叔挑了一件红底黄花的衬衫和一顶镶着小花的太阳帽。老叔回来后,把正在喂猪的琴叫过来乐呵呵地打开包袱“琴,我帮你买了件花衣裳,你看看喜欢吗?”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帮我买衣服了?”“是啊,你看看还欢喜啊?!”老叔一脸的期待。琴接过老叔手上的花衬衫戴起那顶太阳帽开心的在镜子面前走来走去,说:“老叔你真会挑,这两样咱都喜欢哩!”琴的笑容感染了老叔,老叔眯着眼看琴,觉得琴越看越好看。
这天老叔给人家挖鱼塘,叮嘱琴不要去撒网捕鱼了。琴觉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她还是一个人撑船捕鱼去了。琴蹲在船舱和船尾的甲板上,一手撑船一手撒网。几网下去再收上来,舱里也有不少鱼虾了。琴只顾一心撒网收鱼,不知道船儿已随风飘到一棵趴在水面的老柳树那,等她意识到危险准备拿起竹篙子后退时,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栽倒水里去了。琴只是勉强学会撑船根本不会游水,她在水里拼命挣扎,大声呼救。幸亏放鸭子的宝叔正好划着小船路过,才把肚子喝得圆滚滚的琴拖上水面。
老叔收工回家看到躺在床上的琴一脸苍白,不知是水呛的还是被吓的。老叔心疼地不知道怎么好,愁得饭也吃不下了,低头坐在桌边,勒成拳头的手上青筋鼓鼓的。夜里琴在床上发起寒来,一个劲地喊冷。老叔抱来家里所有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琴还是哆嗦地上牙碰下牙。老叔可慌了神,这小村连个赤脚医生都没有,深更半夜的怎么办呢?老叔一咬牙,脱了衣服钻到床上,闭着眼紧紧地抱住了颤动不已的琴。琴渐渐地安静了,老叔却一夜未眠。
第二天,琴脸儿红红的什么也没说。只是打这以后琴和老叔一起干活时,他们之间似乎多了什么又少了什么,总感觉没有以前自在。
那天是老叔的生日,琴特地多弄了几个菜还买了一瓶酒,早早地等老叔回来。老叔一边喝酒一边说些村里不搭调的事,琴在一边低头听着不讲话。老叔一个人说得没劲,就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琴忽然抢过老叔的酒杯,声音小得蚊子似的说:“今天不喝了,还要你跟咱暖被子呢。”老叔抓着琴的手,红红的眼睛看着琴,仰头喝完了碗里所有的酒。从此老叔天天跟琴暖被子,两个孤枕难眠凑成一个花好月圆。
来年的夏天,琴生了一个胖小子。胖小子喊琴妈妈,喊兔子爸爸,喊老叔是爹爹。老叔整天乐呵呵地,琴也开朗好多。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可老天爷也有和人开玩笑的时候,让人欲哭无泪。
老叔平常肚子疼吃点止痛药就好了,这次去隔壁村的诊所挂了水也不见好。琴紧张的没了主张,医生说去大医院看看吧。大医院检查下来说是肝癌晚期了,医院让琴回去准备老叔的后事。听到这句话,琴当时就哭了。 琴决定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也要把老叔的病看好,老叔坚决反对。
琴每天地里家里两头赶,忙得像只疲惫 的陀螺。伤心的时候坐在地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才回家,老叔见她红红的眼睛什么都知道,他只能唉声叹气。听得老叔的叹息,琴理解他的痛,反过来去安慰神伤的老叔。他们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半天不说一句话,孩子的哭喊声唤回神智交融的他们。
老叔还是死了。老叔死的时候没做一件新衣裳,斋饭也办得很简单。那是老叔临终前交待的,琴一一照办了。
兔子和琴披麻执葬。
老叔坟前插一棵孙子辈的哭丧棒。
琴,泣不成声。
琴也想过跟其它买来的女人一样,丢下这个烂摊子的家远走高飞。可是想到老叔那期待的眼神,还有老实可怜的兔子,她一走这个家就没了啊!
她留下了。
琴把老叔给她买的花哨衣服全部收进箱子里,决定为他守孝,为他守住这个家。
小村秃秃的梧桐树上还是那几只乌鸦在叫,还不见一只彩鸟来做窝,眼见村里如花的姑娘又如展翅的凤凰飞出去,只落得村里留下大大小小几十条光棍。
小村里的光棍还有很多, 还有没有琴这样的女人,还有没有琴这样的故事发生,谁也说不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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