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太行风 于 2011-10-11 08:51 编辑
09年初冬,一场历史罕见的暴雪袭击了北方数省,雪后突见
一群晚于节令哀鸣南去的大雁,惊于心而感于笔……
——题记
一群大雪后列阵南飞的大雁,翩飞盘桓于我的心头,其形也惶,其鸣也哀,挥之不去,昼去梦又来。
前些时候降下的这场年度首场雪,被气象和媒体称为暴雪。其之所以被冠之以“暴”字,我想一是范围大,覆盖了北方东侧的7个省;二是持续时间长,筛面粉一样纷纷扬扬漫天飘洒,那架势非旷日持久而不能罢;三是降水量多,平地积雪足以没膝,窝雪的地方可以把人活埋了,举目处到处粉装玉砌,堪堪就是“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四是历史罕见,上的岁数的人说,只在51年(也有说58年的)才下过这样大的雪,堪称百年不遇!
雪后初霁的那个傍晚,走在下班路上正欣赏落日余晖映照,地面皑皑白雪与天上悠悠白云均被染作绛红色,忽听头顶有鸿雁哀鸣。我当时心生诧异:节令已至大雪了,哪来的大雁,不会是幻听幻觉吧?急忙循声望时,果见一行整齐排列的雁队,正一只只努力向前探着脖子,整齐划一地煽动着羽翅,行色匆匆向东南方向飞行,不时把零零落落的凄凉鸣叫声抛于万里长空。心不由一阵悸动:我的天,你们怎么在此时此地出现,你们此行能安全抵达越冬之地吗?
不是我杞人忧天,空自悲悯,实在是童年时听爷爷奶奶讲述的大雁迁徙途中的一路凶险,太让人刻骨铭心恻隐难忍了。
爷奶说,大雁于千里迢迢的南行中,并非昼夜赶路,到一定时候,必须要过夜歇足和进食进水以补充体力。它们选择过夜的地方,往往在长满芦苇荡的滩头。在艰难觅食后,便会指定一只大雁站岗放哨,其余的则用翅膀抱了头拥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睡觉。那些被指派放哨的大雁,往往是失去了配偶形单影只的孤雁,平时备受歧视和欺凌。
要说我们人类是非常霸道和贪得无厌的不仁之徒,不但垂涎飞禽走兽的美味,而且在扼取的手段上十分阴险狡诈。在“宁吃飞禽四两、不吃猪肉半斤”的美食经导引下,天鹅肉、大雁肉、飞龙肉、丹顶鹤肉,保不准还有凤凰肉,统统是猎食对象。就在疲惫不堪的大雁们歇息在芦苇荡边的时候,芦苇丛中早已埋伏好了觊觎它们的猎雁人,土枪火铳随时可喷发出杀伤力极强的火药、铁砂。然而这些猎雁人并不急于下手,他们十分谙熟大雁的习性,在精心实施着赶尽杀绝的诡计。他们点燃预先准备好的柴草,并故意弄出声响,负责放哨的大雁受惊理所当然地呱呱大叫以示警。可当大雁们惊醒察看时,猎人却将大火熄灭,藏匿行迹。大雁们以为放哨的大雁欺骗戏弄了它们,恼羞成怒之下对其群起而攻之,解气之后继续用翅膀捂了脑袋挤在一块睡觉。猎人故伎重演,再次燃起柴草弄出动静,放哨大雁为尽职责再次大叫示警,可当大雁们醒来,猎人却又将柴草熄灭躲将起来,放哨的大雁因此再次遭到围攻谴责。如此三番五次,大雁们因习以为常变得麻木不仁,任放哨的大雁拼命鸣叫再不予理会,兀自睡它们的大头觉。猎人们见时机已到,一扑而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整群的大雁生擒活捉,然后或到集市卖好价钱,或宰杀褪毛做肉喝汤大快朵颐。
爷奶的讲述虽然不乏传奇色彩,但是猎杀迁徙候鸟以饱口福的事绝非虚言。君不见,电视报刊关于枪杀或架电网一类捕杀大雁、天鹅、丹顶鹤等珍稀候鸟的报道不绝于耳吗?我们人类是坐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庞大生物群,而且不乏饕餮之徒,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能吃尽吃。最典型的是某地人以敢吃闻名于世,“地上四条腿跑的只有板凳不吃,天上长翅膀飞的只有飞机不吃,水里游的只有潜艇不吃”,结果吃来吃去硬吃出个“SARS”来。细细盘算,只要是喘气的活物,还真没有几样是我们人类不敢吃的!
我的忧念牵挂由此而更甚。
美丽而善良的大雁哪,在我印象中,你们可是每至霜浓叶落秋老时便列阵南飞的,可今岁此时,是什么原因阻碍了你们的行期?缘何到这天寒地冻大雪飞的时候才开始了你们的行程?是留恋你们在北方的栖息繁衍之所而迟迟没有离去吗?抑或是因小雁羽翼未丰不能胜任万里旅程而滞阻了你们的启程之日吗?在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隆冬,你们中途可有歇脚之地吗?你们的进食饮水问题又该如何解决?假如不能解决,长途举翅饥寒交迫,你们的体力如何支撑?还有,你们作为美丽象征的大雁,是毫无防御能力更无进攻能力的,在你们必经之路的水乡、湿地落脚处,会不会还有窥测你们的猎人?虽然现在有野生动物保护法为你们保驾撑腰,可是利益驱动、美味勾魂之下,会不会还有不法之徒准备对你们施以暗算,痛下杀手?你们的这趟行程,到底安全系数有多大?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少时读《水浒传》燕青射雁引发宋江评说大雁一节。说的是宋江率军伐辽获胜,班师路上见天空一群大雁惊鸣不已,不依次序乱飞,又听到前方行军队伍中喝彩喧哗,派人一问,方知是只善弩射的燕青正在练习射箭,岂料箭箭不空,俱伤大雁,不一会已射下一二十只。宋江凄然,有了如此一番“雁论”:大雁乃仁义之禽,结伴而行中递相谦让,尊者在前,卑者在后,次序而飞,不越群伴,遇晚宿歇,亦有当更之报。且雄失其雌,雌失其雄,至死不配,不失其意。因此对其冠之以“仁、义、礼、智、信五常俱备”,进而解释曰,空中遥见死雁,尽有哀鸣,失伴孤雁,并无侵犯,此为仁也;一失雌雄,死而不配,此为义也;依次而飞,不越前后,此为礼也;预避鹰雕,衔芦过关,此为智也;秋南春北,不约而来,此为信也。于是宋江感叹:如此五常足备之禽,岂忍害之?
宋江的大雁之论,虽然有梁山兄弟从此开始损伤散失的宿命色彩,但其不失为一位古代动物保护主义者。其作为一个封建社会执掌生杀大权、见惯腥风血雨的统军人物,尚能有这样的意识与悲悯情怀,我们作为现代文明濡养教化的人,岂能只顾口福和营养而肆意剥夺这“五常足备之禽”的性命?与宋江相比,不觉羞愧难当,枉为“现代文明人”吗?
但愿这群雪后的大雁能一路顺利,安然无恙到达它们此趟行程的目的地。
但愿来春花开时,再于湛蓝天际看见一行行大雁潇洒归来的美丽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