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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10-9 13:45 编辑
1、
我骑着一辆山地车,带着我弟弟逃难。
起先并不知道是在逃难。我们玩的很开心。有个男人,有点面熟,带着他的一只猫,进入我视野。我学猫叫,只要一“喵呜”,那只猫就跑到我们跟前了,往返数次,男人无可奈何地摇头,我很得意自在地笑。
后来到一高地,看到脚下都是水,我们身边站立着很多大人,从他们紧张的对话中我知道了,我们是在逃难。弟弟应该不到十岁的样子,我实际年龄比他大四岁,那么我应该也不大。
我的山地车后面还带着一床被子,我记得很清楚,也很奇怪,被面是素色纯棉布的,被边怎么会是青色的绸缎。弟弟一开始应该是坐在被子上的,后来,他就下来和我一起站立在惊慌的人群中。
有人说,前面大巴车就来接我们了。我就将车子推到路边,好像还下着雨,屋檐下还有几个人。
站稳了,一扭头,发现弟弟不见了。
我和屋檐下的人说:“帮我看下车子吧。”将车子一扔,就往回跑。跑到刚才的路口,看到大批人蜂拥涌进一街道里,我跟进去,边走边喊弟弟的名字。前面有个岔口,来不及想走哪条路,我就被卷入左面一条巷子里。类似周庄的石巷。
我大声喊着弟弟的名字,喊着喊着,声音带了哭腔。前面有人替我喊了一声,我哭着说:“谢谢,我是他姐”。这话本来是想很大声说出来的,想着让其他人都听到,然后能帮我传传音。可是,我的声音突然无力下来,被湮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我随着人流往前走着,哭着,喊着。嗓子都哑了。突然醒了。心里的难受像一团棉花团,堵着胸口,好久都未散去。
2、
正当年少时,有一阵我和弟弟都迷上了集邮和积攒烟盒纸,我们常常沿着火车轨道上的枕木去捡烟盒,走出几里地远,一路上能捡来全国各地各样的烟盒纸。后来,我拿烟盒纸换他的邮票。我说:你看,我厚厚的一沓呢,换你薄薄的一本。他爽快地答应了。
弟弟其实一点不呆,只是性格有点内向,不喜欢与人交往,常在家里拆东西玩,我也喜欢手工,曾把一件那时很时兴的毛呢大衣剪下一大块,当一幅手工画作的衬板。这件衣服我藏了很久都没敢让妈妈看到,直到她离开我们。妈妈那时常笑骂我俩,败家子女。而更或是,弟弟是我带大的,虽则我仅大他四岁,所以他唯一能交流的人好像就是我。在家也会和我斗嘴玩,论起来也是头头是道,一点也不含糊。
弟弟有一阵迷上了玩游戏机,被同学家长给告到家里,爸爸送走人家,反手就给了弟弟一耳光。我气结,冲着爸爸喊:“你不是说他承认了,就不打他了吗?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一扭头就冲出去,边走边抹眼泪。然后给爸妈留了一封信,说:等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在南下的火车上了,爸爸你就像是个监狱长,妈妈是看守员,我受不了你们了,云云。 在同学家住了几天,还是回去了。妈妈看着爸爸的脸色,佯装骂我,其实我知道她是怕爸爸责罚我。爸爸说:好了好了,人都回来了,还不赶紧给她吃饭。妈妈吁了口气,弟弟高兴地跑厨房给我盛饭。
3、
等我结婚了。然后赚钱多了。弟弟就常黑我,很理所应当的样子。场景回放,大概就这样的:
突然来电。
——四姐,快点给我卡里打点钱
——什么事啊这么急
——我们要合伙做点生意,每人投一万元
——什么生意啊,神神秘秘的
——你别管了,成了再和你说
——我看你平常出手可比我大方多了,你钱呢?都花哪了
——借给别人了,买东西了,不好说。反正我会还你的。
——这话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那我让爸爸明天给我打,你说呢?
——你敢!老头都被你啃得剩一把老骨头了。
——所以你说我要打电话找他吗?
——明天再说吧,今天你姐夫不在家。
我挂电话。
晚上八点,又来电。
——四姐,我钱的事儿怎么说的啊?
——我欠你的啊?
——不是欠,是借。大姐。(称呼升级了)
——我不借还不行吗?
——有借有还
——说说,你什么时候还过?
——没骗你的,明天要交齐,要不我让别人作个证?(杂音,一个陌生男声:喂,喂,姐姐啊……)
哼,挂!
短信来了。
——爸爸说明天就给我汇款。
——别闹了,我明天就打给你。
——你这回解了我的急,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你说呢?
——你是想听我说“别客气”吧?
——嘿嘿,当然不是。我是想说,等我发了财,就送你一辆你最爱的越野吉普。
——我谢天谢地,你都送我十几辆吉普了。
——你得给我时间去奋斗挣钱嘛,你应该对我有信心嘛。
——你还是画个吉普给我吧,记得牌子别画错了,牧马人的,还有,颜色是迷彩的。
不等发信,两条一模一样的短信一前一后飞来:6222************** (银行卡号)
4、
我离婚了,要离开这个城市。除了两个月的工资,两本书,一些衣物,妈妈留给我做纪念的一块银圆,什么都没有了。他给我50万,我不要。弟弟刚结婚,钱都用来办婚事了,要给我一万元做路费和补用,我接了。
走的前晚。我坐在楼下路边的石板上,夜晚很安静,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弟弟悄悄坐在我旁边,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拍我的后背。等我哭的差不多了,他叹口气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出去散散心,就还回来吧。等我有出息了,就带你离开这里。也带上焕,还有咱爸。”焕是我弟媳。我因为这句话,又哭了很久。夜凉如水,秋风吹过,泪眼迷蒙中,对面的高楼都在晃悠。
5、
现在我回来快两年了。弟弟还在另一个城市工作,一个月回来两三天的样子。平时没事也不打电话。只要有电话,准是 :四姐,我钱垫资了,帮我打点钱吧,不多不多,几百块,我回去给你。无论正忙什么,我都赶紧跑银行给他存钱。谁让我去年白手起家买房还借的他钱呢。天生欠他的。讨债鬼。
他添了个孩子,一周岁了。不哭不闹,就闷着头玩。家人都说,像极了他小时候的样子。除了没这么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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